陆亭就这样被周游方抓回了雪衣教,而这一次,无论他耍什么心眼,周游方都不再有半分松懈,将他看得极紧。若是周游方有事外出,便交由右手负责看管——左手上次被陆亭戏耍,遭了周游方狠狠一顿惩罚,右手吸取教训,这回对陆亭简直是片刻不离,半点不敢疏忽。
雪衣教的圣台建在雪山之巅,站在上面,能遥遥望见西郡城的轮廓。陆亭始终放不下心,怕周游方在与突厥结盟之事上也骗了自己,便要求他每日务必带自己去一趟圣台。眼看着西郡城日复一日平静无波,并无战火侵扰的迹象,他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只是除了每日去圣台远眺,周游方再不许他踏足教中其他地方,就连先前去过的山下突厥部落,也不再带他前往。
日子一晃过了半年,陆亭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看着快到了胎满将娩的时候,红鼻子老头过来给他摸脉的次数也频繁了许多。因着男子骨盆较小的缘故,老头说陆亭不能等到孩子足月,得提前催生,否则孩子过大,陆亭生产时极易遇险。周游方一听关乎陆亭安危,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近日陆亭心情还算平和,周游方便趁机将提前催生的事告知了他。陆亭闻言,自然答应。随着孩子日渐长大,他的行动也愈发不便,不说已经许久未曾练武,就连日常走路,都常要靠着周游方搀扶才行。能早日结束这难熬的孕期,他自然乐意。
便挑了个天气晴和的好日子,周游方又派人去西郡城请来了那位老大夫,协助红鼻子老头。一切准备就绪后,老头熬了一碗黑漆漆的催产药,小心翼翼地喂陆亭喝了下去。
其实这段时间,陆亭便时常感觉腹部阵阵发紧,只是未曾有过这般剧烈的反应。这碗催产药下肚没多久,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便从腹部猛然蔓延开来,腹中胎儿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块,不断下坠、冲撞,疼得他浑身发颤。他自小习武,向来能忍疼,可此刻却再也扛不住,忍不住低低呼痛起来。
周游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冷汗,眉头拧成一团,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用力得泛白,一股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
红鼻子老头见陆亭药效发作得这般快,连忙招呼师弟动手:先将备好的几把银质小刀过火消毒,又端来一碗麻沸散,慢慢喂陆亭喝下。等陆亭彻底昏睡过去,老头便催着周游方:“教主,快出去等着!这里交给我们,得尽快剖腹取子,免得药效过了!”
周游方魂不守舍地被推到门外,耳畔还回响着陆亭压抑的痛呼。他背靠着门板,满心都是陆亭痛苦的模样,第一次无比怀疑:当初强行让陆亭怀上孩子,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周游方正在门外焦躁踱步,突然,下方传来阵阵震天的喊杀声。他双目一凝,身形一闪飞身至院外,抬眼望去——只见山腰间烟尘滚滚,一大队人马正厮杀得难解难分。既有身着雪衣教服饰的教众,也有突厥人,教众间互相砍杀,突厥人亦挥刀屠戮教众,场面混乱不堪。
周游方双眉紧拧,正要唤左右手上前询问缘由,就见右手满身鲜血、狼狈不堪地冲了过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教主!何猛叛教!他领着大批突厥人杀上来了!”
这何猛,正是上次搜寻陆亭时被周游方当众训斥的领头大哥。
因陆亭即将临盆,周游方已数日未曾打理雪衣教事务。在他眼中,教中诸事远不及陆亭重要。但在不少教众心中,已然引起不满。加之他先前答应陆亭,取消了对突厥的援助,突厥人怀恨在心,却不敢直接挑衅周游方,便将怒火撒在普通教众身上。这些人往日靠着雪衣教的名头,在草原部族中耀武扬威,如今没了突厥的扶持,待遇一落千丈,心中更是怨怼丛生,纷纷觉得周游方太过偏爱这中原来的男人,长此以往,陆亭会威胁到雪衣教的存续。
何猛趁机在教内散播流言,说陆亭乃是名门正派沧澜剑派的大弟子,周游方早有投靠中原之意,若众人再不自立门户,日后必无好下场。流言一出,教内人心惶惶,不少人被说动,暗中倒向了何猛。
正巧那突厥小王爷灰合一直惦记着陆亭,派人潜入教中打探消息。何猛得知后,立刻和灰合搭上了线。双方一拍即合,灰合出兵助他夺取教主之位,他则承诺事成后将陆亭交给灰合,并率雪衣教众助突厥进攻中原。
周游方冷哼一声,压根没将何猛的叛乱放在眼里,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风浪。他长袖一甩,正欲飞身下山平叛,屋内却突然传来红鼻子老头的高声呼喊:“生了!生出来了!”
这话一出,周游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脚步一转,径直冲向屋内。院外的右手见状,只能焦急地守在门口,暗自祈祷教主能尽快出来。
周游方推开房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一眼就望见陆亭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显得微弱。红鼻子老头刚把怀里的娃娃清洗干净,见他进来,就将娃娃包进襁褓里,塞进他怀里,推着周游方往外走:“出去出去!还没结束呢,别在这儿添乱!”
周游方紧紧抱着怀中温热的小小身躯,目光却死死黏在陆亭身上,声音发紧:“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放心好了!”老头头也不回地摆手,“在老头子手里,就没有救不回来的人!”
话音未落,房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
陆亭尚未脱离险境,周游方心里急得如火烧火燎。为防何猛那群人打扰到陆亭,他将孩子交给右手,沉声道:“看好孩子,守在门外,绝不准任何人靠近!”
吩咐完毕,他转身大步向山下奔去。周游方轻功高超,加之心中憋着怒火,片刻间便抵达山腰间。此时厮杀已近尾声,忠于他的雪衣教众死伤惨重。何猛见周游方亲自下山,心中虽有忌惮,但事已至此,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振臂高呼一声,领着叛众和突厥人,疯了似的冲杀上来。
周游方因陆亭的状况心绪不宁,此刻见到这群叛军,更是怒火中烧,再没有半分顾忌。掌风呼啸,剑气凌厉,径直冲入其中,大杀四方。
在场众人,武艺无一人能及周游方,可架不住叛众与突厥人数量众多,忠于他的教众早已被屠戮大半,他孤身一人迎战数百之敌,即便武功高绝,也渐渐落入疲态,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但周游方眼也不眨,仿佛那些伤口于他而言毫无感觉,地上早已血流成河,周游方面色冷峻,依旧挥剑如飞,剑气所及之处,无人生还。
何猛生性狡猾,起初虽领着人冲向周游方,却始终躲在人群之后窥伺。待看到周游方身形踉跄,气息不稳,他立刻抓住时机,提刀从侧后方突袭。一来一回间,竟真的在周游方肩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周游方怒喝一声,一剑横扫,斩杀了身前数名叛众,可这回耗力过度让他脚下一个踉跄。何猛见状,眼中闪过狂喜,提刀便要劈向他后心。周游方却似背后长眼,猛地回头,冷笑一声,长剑精准无误地斩向何猛脖颈——“噗通”一声,何猛的人头滚落在地,双目圆睁,满是不甘。
他身后四五名叛众见状,对视一眼,齐齐怒吼着冲上来,将周游方团团围住。就在刀锋即将及身之际,一道黑影疾冲而至,一刀当头劈下,瞬间砍翻了这几人,正是及时赶回的左手!
原来何猛叛乱前,曾假借周游方之名将左手派往教外,欲借刀杀人。幸亏中途左手有所察觉,拼尽全力赶回,恰好救下了身陷险境的周游方。
左手赶到,瞬间减轻了周游方的压力。两人并肩作战,刀剑齐施,剩下的忠于何猛的叛众很快被屠戮殆尽。而那些突厥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剩余的教众多是被何猛蛊惑参与叛乱,如今见主谋已死,周游方杀气凛然,哪里还敢有半分异心,纷纷扔下武器,跪地高呼饶命。周游方懒得理会这些人,只吩咐左手善后处理,自己则不顾身上的伤痛,转身便朝着陆亭所在的小院疾驰而去。
右手正抱着孩子站在门外,小家伙哭得撕心裂肺,见到周游方归来,他满脸手足无措,急得额头冒汗。周游方接过孩子,笨拙地拍着襁褓,却不知如何安抚,正焦头烂额间,房门“吱呀”一声猛地打开。红鼻子老头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语气轻松:“好了好了,进来吧,都安顿妥当了!”
周游方抱着孩子大步冲了进去。
屋内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陆亭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却已悠悠转醒。望见周游方怀里抱着的小小身影,他唇边微微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刚想开口,似乎牵扯到腹部伤口,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周游方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在陆亭身侧,小家伙仿佛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哭声渐渐平息下来。陆亭本就精神耗竭,醒了不过片刻,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周游方连忙转向红鼻子老头,语气急切:“他怎么样?有无大碍?”
“能有什么事?”老头摆摆手,“男人孕子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大事,他能平安生下已是万幸,就是耗尽了气力,得好生休养。我开了副补气血的药方,每日煎一副喝下,不出半月便能好转。行了,我也折腾累了,师弟,走,回去喝酒!”他忙了大半天,压根没察觉山下的动静。
说着,便要和老大夫一同出门。就在此时,“咻”的一声锐响,一根利箭破窗直射而来!右手眼疾手快,一把将红鼻子老头拽到身后,利箭擦着老头的发髻钉在门框上,箭尾兀自颤抖。
老头还晕头转向不知发生何事,右手已拔刀出鞘,目光锐利地望向院外,沉声道:“灰合?!你竟敢率众闯我雪衣教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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