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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心悦你

许久,帐内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叶雨寒的手指原本轻柔地按压着夜轻吟的太阳穴,却忽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着指尖都沁出了一层冷汗。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映照出内心剧烈的挣扎。

夜轻吟几乎立刻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那冰冷的触感和不自然的颤抖绝非常态。她反手一把握住叶雨寒冰凉的手腕,蓦然转头,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雨寒,怎么了?”

“师尊……快,快打晕我!”叶雨寒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力压抑的痛苦,“它……魔种……要出来了!”

“魔种?!”一旁的幻焉和梅雅君闻言,同时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她们显然还未得知叶雨寒被魔种寄生的真相。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叶雨寒清澈的眼眸中已迅速弥漫开不祥的血红,那红色妖异而冰冷,几乎要彻底吞噬她最后的意识。夜轻吟再无犹豫,并指如剑,一道精准而柔和的力量瞬间没入叶雨寒颈侧。叶雨寒身体一软,眼中的血色潮水般退去,整个人向前倒去。夜轻吟手臂一揽,将她稳稳抱起,轻柔地放置在室内唯一的床榻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梅雅君快步上前,看着榻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叶雨寒,声音带着颤音:“师姐,魔种既已控制宿主,怎会……怎会如此反复?”

幻焉也收敛了惯有的媚态,眉头紧锁,眼中是真实的担忧:“雨寒妹妹她……今后可如何是好?”

夜轻吟站在床边,目光久久停留在叶雨寒毫无血色的脸上,声音低沉而缥缈:“不知。或许是她自己的意志,在强行压制魔种。”

“压制?”梅雅君猛地想起魔族数次不合常理的撤退,一个惊人的猜想浮上心头,“能命令魔族……除了魔尊池冥,便只有……魔主本人!难道之前一次次逼退魔族的,竟是雨寒她自己?!”

一片无尽的意识黑暗深处。

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相对而立。一个眼眸猩红,周身散发着暴戾的魔气;另一个眼神清澈,却带着疲惫的坚韧。

魔种气极反笑,声音尖锐:“我就说!为何我总是莫名失去意识,原来是你!你这残存的蝼蚁意念,竟还未消散!”

叶雨寒平静地看着它:“你为何偏偏选中我?世间生灵无数,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魔种狞笑:“你体内流淌着上古最纯粹的正统魔血,对我而言是无可替代的完美容器!我不选你选谁?”

“你不能离开吗?去找更合适的躯体。”

“笑话!”魔种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话,“这身体已是我的囊中之物,我凭什么离开!”

“这是我的身体。”叶雨寒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才该离开。”

魔种眼神骤然变得凛冽无比。她们此刻的状态奇异而脆弱,共用一具身躯,谁的意志更强,谁便能主导更长时间。这个凡人之前强行命令魔族,定然遭受了可怕的反噬,意识已濒临溃散。只要自己不断催动魔气冲击,迟早能将她这缕残魂彻底磨灭!届时,这具完美的身躯,必将彻底属于它!

叶雨寒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翌日正午。偏室内只有她一人,窗外天光晦暗。不一会儿,帐帘轻动,夜轻吟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神情淡漠,唯有脚步比平日稍快了些。

桌上很快摆好几样还冒着热气的清淡小菜和一碗白粥。在这前线营地,修士早已辟谷,这些饭食,显是特意去远处凡人城镇购置而来的。

“你许久未正常进食,该饿了,用些吧。”夜轻吟将竹筷递到她手中,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叶雨寒心头一暖,眉眼弯起,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师尊。”

在魔族那边,谁会在意她饿不饿?不过是随意丢些野果,或是烤焦的腥膻兽肉。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温暖、正常的饭食了。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珍惜。夜轻吟就坐在对面,静静地注视着,目光深邃,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场景刻入心底。

这一刻,帐内气氛难得的宁静温馨,仿佛外界的厮杀与阴霾都被短暂地隔绝开来。

苏白微、乔承宇和镜雪只要得空,便会匆匆赶来探望。但她们看到的多是昏睡不醒的小师妹。她安静地躺在那里,面容依旧娇柔美丽,仿佛只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她们心中酸楚难言,小师妹从未做过任何坏事,为何偏偏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苏白微又一次红着眼眶冲出营帐,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如果……如果小师妹真的彻底变成魔种,她们谁又能狠下心来,对她举起兵刃?

最后一日,叶雨寒难得清醒着。她安静地坐在夜轻吟身侧的矮凳上,像一只依恋主人的幼兽。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着,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滚烫的秘密。那本写满了心事的书册,被她用最隐秘的阵法妥善收藏,无人能寻。

她悄悄地、极小幅度地弯起了嘴角。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尊了。既然如此,为何不敢再大胆一些呢?她在心底,用最虔诚又最羞涩的声音,一遍遍默念:

师尊,喜欢师尊……喜欢银月长老……只是喜欢吗?不……我想让师尊吻我,我爱师尊。不行!不能这样想!太不知廉耻了!应该是……弟子心悦师尊。啊啊啊!还是不行!更羞人了!是叶雨寒……心悦夜轻吟。

她的头越垂越低,仿佛要将自己埋起来,露出的耳朵尖却红得滴血,像是被晚霞染透,连带着苍白的脸颊也飞起了两抹可疑的红云。

一直斜倚在对面的幻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故意扬声道:“哟,银月长老,你家小徒弟这是怎么了?脸红的跟熟透的桃子似的,莫非是这帐子里太热了?”

正凝神思索战局的夜轻吟被她的声音打断,闻言侧过头,果然看见叶雨寒几乎要缩成一团。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叶雨寒滚烫的脸颊和耳廓,语气带着一丝疑惑:“怎么了?是有些发热吗?”说着,她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帐帘旁的窗户应声而开,带入一丝凉风。“屋内是有些热。”

叶雨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如蚊蚋地辩解:“还、还好……”心里却有个小人儿在疯狂尖叫:师尊摸我的脸了!师尊的手……好凉,好舒服……

终究,离别的时刻还是到了。叶雨寒站起身,苏白微三人立刻围了上来,紧紧拉住她的衣袖。

“小师妹,别走!留在这里,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护住你的!”苏白微语带哽咽。

“不了,大师姐。”叶雨寒轻轻摇头,笑容苦涩而决绝,“我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它了。留在这里,我只会成为你们最大的破绽和负担。”

“你怎么会是负担!”乔承宇急道。

叶雨寒最终还是轻轻挣脱了她们的手,一步步向外走去。她回头望去,师姐们恋恋不舍、泪眼婆娑,而在远处长老殿的阴影下,那道清冷绝尘的白衣身影静静伫立着,仿佛已化作了雕像。

梅雅君看着夜轻吟沉默的背影,轻声问:“师姐……不去送送吗?”

夜轻吟没有回答,只是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魔族阵营则是一片压抑已久的兴奋与躁动。低沉的咆哮和兵刃摩擦声不绝于耳,他们被强行约束了太久,积攒的暴戾和杀戮**亟待发泄。

叶雨寒走在回营的路上,眼中红光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魔种正在疯狂冲击着她的意志屏障。

池冥站在高处,看着下方躁动的魔族大军,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经过这几日的磨合,魔族已更加适应她体内那正统血脉的威压,实力隐隐又有精进。明日,必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洗!

夜,寂静得可怕,唯有乌鸦不详的啼叫划破夜空。日月无情更替,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如同利剑,刺破沉重的黑暗。

魔种彻底占据了身躯,换上了一身紧束的玄色战袍,衬得肤色愈发惨白,一双红瞳如同淬血的宝石,冰冷无情。她手臂一挥,声音嘶哑而充满杀意:“出击!”

魔族大军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恐惧与死亡气息,汹涌扑向修士防线!

屏障早已打开,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伤势轻重,皆握紧了手中兵刃,眼中是赴死的决绝。这一战,唯有你死我活!

压抑太久的魔族彻底释放了凶性,魔气滔天,狞笑声、咆哮声刺痛耳膜,手段残忍酷烈,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修士们也被这惨烈激起了血性,嘶吼着,燃烧着生命与修为,奋力搏杀,甚至有人浑身浴血,状若疯狂地高喊:“魔族崽子们!过来啊!!”

魔种悬浮于半空,真正的正统魔族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挥手间便是腥风血雨,不知多少修士在她手下瞬间毙命。

苏白微见状,目眦欲裂,剑光一引,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这双冰冷嗜血的眼睛,绝不是她的小师妹!

四人顿时战作一团。苏白微、乔承宇、镜雪心有顾忌,出手难免迟疑,很快便被魔种凌厉的攻势所伤,鲜血染红了衣袍。

魔种眼中闪过残忍的快意,凝聚恐怖魔元的一掌,直拍镜雪面门!

然而,预想中的碰撞并未发生。一面厚重晶莹、寒气四溢的冰盾瞬间凝结,堪堪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魔种眼神一凝,抬眼望去——只见夜轻吟不知何时已现身前方,手持寒霜剑,周身散发着渡劫期修士恐怖的威压,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苏白微三人心中同时一沉,涌起巨大的悲凉:小师妹……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了吗?眼前这个,真的只是魔种?

夜轻吟剑势如虹,与魔种缠斗在一起。剑气森寒,魔焰滔天,每一次碰撞都引得空间震荡。魔种出手狠辣刁钻,招招致命,而夜轻吟却心有桎梏,剑势虽凌厉,却总在关键时刻收敛几分,无法真正施展全力。

一时间,魔种奈何不了夜轻吟,夜轻吟也无法真正伤到占据叶雨寒身躯的魔种。

激斗中,异变陡生!

魔种的身形猛地一滞,进攻的动作瞬间僵硬。那双猩红的眼眸中,冰冷残忍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竟浮现出剧烈的挣扎和无法言喻的痛苦,紧接着,一层朦胧的水光迅速弥漫上来,蓄满了眼眶。她难以置信地望向近在咫尺的夜轻吟,嘴唇微颤,似乎想呼喊什么。

是雨寒!她的意识竟在这一刻强行苏醒!

然而,就在这意识切换的瞬息破绽——噗嗤!

一道由精纯魔气凝聚而成的黑色利刃,竟趁着这身体意识混乱、魔元自行护主的本能,骤然刺出,精准地贯穿了夜轻吟的左肩!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有几滴恰好溅落在叶雨寒苍白的脸颊上,如同雪地落梅,触目惊心。

“师尊!!”苏白微三人见状,肝胆俱裂,失声惊呼!

夜轻吟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她今日依旧是一身胜雪的白衣,此刻肩头的鲜红迅速晕染开来,仿佛一朵残酷而艳丽的花在急速绽放。

下一秒,叶雨寒脸上的脆弱和痛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谋得逞的、恶劣而冰冷的微笑。魔种重新掌控了局面!它不屑地瞥了一眼冲来的苏白微等人,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脱离了战圈,朝着修士更密集的地方杀去。

外界厮杀震天,而在无尽的意识黑暗深处,沉睡的叶雨寒仿佛被什么尖锐的痛苦刺穿,猛地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那几点尚未干涸的、温热粘稠的液体。

是血……师尊的血?!

为什么……自己会流泪?

下一刻,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腾空而起,无视了下方的混战,径直飞向战场后方那最高耸的建筑——长老殿的屋顶。

苏白微等人想追,却被更多的魔族悍不畏死地拦下。

殿顶之上,高耸入云,风声呼啸。

叶雨寒独自立于飞檐之上,衣袂在黑风中狂舞。最为诡异的是,她的一只眼睛是魔种猩红的血色,而另一只,竟恢复了原本的、属于叶雨寒的漆黑瞳孔!

魔种在自己的意识海里惊恐地发现,它明明清醒着,却无法再完全掌控这具身体!有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决绝的意志,挟着滔天的怒火与悲恸,强行夺取了主导权!

叶雨寒缓缓抬起手,用袖中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擦去脸颊上沾染的、属于师尊的血迹。她低头,看着雪白绢帕上那抹刺目的鲜红,体内的血液仿佛被这血色点燃,开始疯狂地奔腾、燃烧!源自上古的正统魔血在这一刻彻底苏醒,将她那双异色的瞳孔,彻底染成了一样的、燃烧着复仇烈焰的赤红!

“你竟敢……”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毁灭性的风暴,“伤害师尊!!”

意识深处,魔种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到碾压它的意志死死困住,惊骇万分。

(叶姑娘,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会使用阵法,不会乱用它的。)

(感应天地,呼唤万物,控制每一丝灵气,阵法将为你所用,记住,如果是在战场,没有其他,只有你死我活。)

(观察情况,掌控局势,你才是这盘棋的操控者。)

此刻,魔族已然大量涌入屏障之内,大地被暗紫色的魔血和鲜红的人血浸透、凝固,一片狼藉,生机灭绝。天空被浓重的乌云和肆虐的魔气笼罩,电蛇乱舞,各色术法光芒如同濒死的烟花般明灭。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之中,异象陡生!

以叶雨寒所立的殿顶为中心,一道纯净而磅礴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小片乌云的阴霾!紧接着,无数繁复无比、玄奥异常的阵法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以她的脚下为起点,沿着地面、虚空疯狂蔓延!

赤红如血的光芒与幽深如夜的黑色阵纹交相辉映,层层叠叠地展开,一种古老而威严、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气息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战场!

风,停止了呼啸。草,停止了摇晃。连空中飘落的血滴,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交战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缓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修士们以为是魔族发动了未知的恐怖禁术,而魔族则怀疑是修士隐藏的最后底牌。

在无数道震惊、恐惧、茫然的目光注视下,他们见证了毕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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