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如同月下初绽的玉兰不慎坠入寒潭,浑身湿透,轻薄的红纱紧贴着起伏的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水珠沿着她玲珑的锁骨滑落,没入更深的幽谷。明明同是女子,我却莫名的心悸,视线慌乱地移开,不敢在那片莹润雪白上过多停留,只余满腔焦灼——她为何如此痛苦?
我趋近前去,指尖微颤地捧住她滚烫的脸颊,迫使她涣散的目光聚焦于我。“师尊,你怎么了?何处不适?”她的眼睫湿漉漉地垂下,闻声才艰难地凝聚起一丝神采。在我清晰的倒影之外,我看见了无声滑落的泪珠,像破碎的星辰,灼伤了我的眼。
“师尊,为何哭泣?是何事让你伤心至此?”我从未见过她落泪的模样,记忆中唯有幼时失落哭泣,母亲会以温软的唇轻吻我的脸颊,耐心抚慰。那滋味温暖而安心。鬼使神差地,我俯身,将同样轻柔的吻印在她湿凉的脸颊上,试图驱散她的悲恸。泪水的滋味,竟是这般苦涩咸涩。
她骤然攥紧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指甲几乎要嵌入我的肌肤。“别叫我师尊……别再叫我师尊,好不好?”她仰起脸,泪水浸透的眼神像蒙了雾的琉璃,脆弱得不堪一击。在这一刻,哪怕她要我放下血海深仇,我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应允。
不知何时,她的唇再次覆了上来,带着一种绝望的、近乎啃噬的力度。我想推开,却被她更紧地箍住,仿佛要将彼此揉碎融合。即便在换息的间隙,她也死死抓着我的衣襟,不肯放松分毫。
“月儿……你身上好凉……很舒服……”她模糊地呓语,滚烫的身躯紧紧贴着我,寻求着冰凉的慰藉。若褪去衣衫能让她稍解灼痛,我愿倾尽所有。
然而,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掌控。她的主动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周遭空气炙热如熔炉,紧密的贴合逾越了所有应有的界限。我从未想过,女子的身躯能蕴藏如此骇人的热度,烫得我的指尖都在蜷缩退缩。
她引领着我,坠入一片陌生而汹涌的浪潮。我分不清那究竟是极致的痛苦还是别的什么,或许初始确是煎熬。继而,一种奇异的、撕裂般的痛楚与难以言喻的战栗欢愉交织着席卷了我,陌生而猛烈,将我所有的理智与认知彻底淹没。
几番浮沉,直至两人皆汗湿淋漓,她体内那股焚身的灼热才渐渐平息,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凝视她恬静的睡颜,我鬼使神差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悄然起身欲离。却在下一刻,被她无意识地勾住了指尖。我驻足良久,直到那力道松懈,才轻轻掰开她的手,决然转身,未曾回头。
我清晰地感知,有些东西,自今夜起,已彻底改变,再也无法回归原状。
除却这颗早已被仇恨浸透的心,我的一切,似乎都已烙上了她的印记。
仔细收拾好残局,将所有的迷乱与悸动深埋心底。天光未亮之际,我义无反顾地坠向凡间。那一夜的缱绻,只当作一场彻底的了断。复仇,始终是我无法撼动的唯一执念。
我是言卿月,生存的意义唯有飞升,成仙,化神,复仇。所有阻我路者,皆斩于剑下。
————
记忆中关于蓝醉音的一切渐渐褪色模糊,如同被时光冲刷的壁画,唯余朦胧的影子。除了复仇的烈焰,其余情感皆如过耳微风,消散无踪。脑海中反复上演的,唯有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与亲人绝望的哀嚎。复仇二字,已镌刻成无法剥离的宿命烙印。
一片莹白的玉兰花花瓣悠悠飘落,停驻在我的鼻尖,带着旧仙居特有的清冷香气,将我唤醒。我发现自己竟躺在旧仙居紧闭的门外,周身严重的伤势已然愈合大半。
我神情复杂地望向那扇熟悉的门扉。师尊……她并未责怪我的不辞而别。即便我失去记忆,即便我被仙界追杀得如此狼狈,重伤昏迷,她依然选择救我,将我带回这片唯一的避风港。
我怔愣了许久,内心充满了无颜相见的羞愧,尤其是经过那一夜之后……我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仙宫的追杀令未曾撤销,放眼三界,似乎唯有旧仙居能给我片刻喘息。而能助我飞速提升修为,最终实现复仇的,似乎也只有她,蓝醉音。
可我内心深处抗拒利用她。无论那是怎样的情愫,愧疚、感激,或是其他更复杂难言的东西……我都不敢再与她有更深的牵扯。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吱呀一声,大门悄然开启。蓝醉音静立门内,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白衣,风姿清绝,面容平静,甚至唇角还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惯常的温柔笑意,仿佛只是迎接一个晚归的孩子。
“师尊……您还好吗?”长久的沉默对视后,我干涩的喉咙终于挤出了这句话。
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淡去,目光自我沾染血污、破损不堪的衣袍上扫过,轻声道:“不是很好。”她顿了顿,声音柔得像一场易碎的梦,“月儿,你累了吗?若累了,便回来休息。”
“您会阻止我吗?”我抬眼看她,目光里是历经磨难后愈发坚硬的决心,为了复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不愿见你成神。”她的回答清晰而平静。
“为何?”
“成了神,你便会离我而去。”她的目光穿透尘埃,直抵我心深处。
“我不会!”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蓝醉音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从云端俯视,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淡漠与疏离,却又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哀伤。“我也不愿你杀死仙帝,更不愿你飞升上神。”
“若那是我的必行之路呢?”我倔强地回视。
我们彼此对视,空气中弥漫着同样固执的决绝,谁都不肯退让半分。
最终,她缓缓合上了门,将我隔绝在外。我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运转灵力修复伤势。一门之隔,两人心事各沉。
夜色寒凉,万籁俱寂。因着音韵上仙的威名,无人敢靠近旧仙居半步。我竟得以在这片熟悉的清冷中,获得了久违的、安宁的一夜沉眠。莹白的玉兰花瓣悄然落满我身,如同一场寂静的雪。
在此调息三日,又是一个夜色深沉的晚上,我决定再次离开。
刚起身,身后的大门再次开启。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拉入门内,瞬间按在冰冷的墙壁上。蓝醉音的吻带着惩罚般的力度落下,不容置疑,辗转深入,直至我们都气息紊乱。她微微退开,眼尾泛着动人的红晕,将我紧紧禁锢在她的领域之内。
“我助你修炼。”她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你需应我两件事。第一,你从未行过拜师礼,我非你师尊,不许再唤我师尊。第二,”
她冰凉的指尖抬起我的下颌,力道不容置疑,眼中情绪翻涌,似怒似痛,“每留在我房中一夜,我便助你功力精进一层。”
这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自此,蓝醉音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教导。她执起那柄以赤凌双龙骨炼就的寒霜剑,剑锋所指,寒气凛冽,每一式都精妙绝伦,蕴含着磅礴浩瀚的灵力,直指大道本源。我恍然明白仙帝为何对她如此忌惮——她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超表象。
无论是小莫的凌厉狠绝,还是蓝醉音的玄妙精深,剑招心法我已熟稔于心。所欠缺的,唯有足够深厚的灵力积累与境界感悟。而这,正是她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源源不断渡送给我的。
每次被唤入房中,我总在门外踌躇至夜色浓稠如墨,才鼓足勇气踏入。
那夜,她并未急于开始,只是静静擦拭着一把从未见过的古琴。琴身古朴,木质温润,其上烙印着神秘的暗纹,流淌着岁月与力量的气息。
“过来。”她唤道。
我依言走近。
“它美吗?”她轻抚琴弦,眸光晦暗不明。
“很美。”我如实答。
“明日,我弹琴与你听,可好?”
“好。”
她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极真实的弧度。
然而温情转瞬即逝。衣衫半褪,跌入柔软的床榻,指尖所触肌肤依旧滚烫灼人。我的心口却莫名发紧,甚至泛起细密尖锐的刺痛。
往后的日子,这种心痛愈发频繁剧烈。我越来越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盛着复杂情绪、仿佛能看透我灵魂的眼眸。
我的灵力与日俱增,眼神也日益坚定,却也沉淀下越来越多的苦闷。坚定是为复仇,苦闷则源于每一次与她的对视、每一次感受到她渡来修为时的虚弱,都像是在啃噬我的灵魂。
我亏欠她的,越来越多,此生恐难偿还。
仅仅一月有余,蓝醉音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竟是将半身修为都渡给了我!
确认我已拥有足够自保、甚至足以在仙界引起震动的力量后,她将我逐出了旧仙居。
“我始终不愿见你成神。你走吧,我只能助你到此为止。”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最终的决绝。
这或是永别。关门之前,她倾身向前,一个轻柔如羽的吻,带着诀别的凉意,落在我脸颊。旋即,大门彻底合拢,将她的身影与一切隔绝。
我离去得决绝,未曾留意,身后旧仙居常年笼罩的强大结界,已悄然消散。这座仙居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虎视眈眈的视线之下,而仙帝贪婪的目光,早已牢牢锁定了这里。
当年我坠入凡尘无人知晓,归来亦直接出现在蓝醉音羽翼之下。仙人们忙于仙帝掀起的腥风血雨,忙于互相厮杀掠夺灵力,无人过多关注我的存在。
仙帝强行开启神界通道失败后,愈发癫狂,屠戮更甚,仙界陷入一片弱肉强食的混乱地狱。他自觉力量仍不足,便将主意打到了旧仙居。
他敌不过全盛时期的蓝醉音,便散出半真半假的谣言:音韵上仙知晓成神之秘是真(她曾见证琉璃上仙飞升),而言卿月身怀成神秘籍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过是他妄图用以牵制、威胁蓝醉音的筹码。
如今,旧仙居屏障消散,其主人气息骤减。仙帝立刻抛却了我这颗棋子,将全部贪婪投向了他垂涎已久的、更大的诱惑——蓝醉音本身,以及她可能掌握的、真正的秘密。
我的脸颊溅满温热粘稠的血迹。无需我主动寻仇,那些为所谓“秘笈”蜂拥而至的猎人络绎不绝,最终都化作了我的剑下亡魂。视野所及,皆是一片朦胧的血色,杀戮几乎成为一种麻木的本能。
然而,仙帝及其核心党羽却始终不见踪影。我寻遍仙宫中心,亦无所获。
蓦地,一阵强烈的心悸毫无预兆地袭来,恐慌扼住我的喉咙!我猛地扭头望向旧仙居的方向——只见那边天际浓烟滚滚,灵压剧烈波动,一道悠扬却充满杀伐之气的琴音穿透云霄,撼人心魄!
是蓝醉音!她在战斗!
一道耀眼的金色遁光(仙帝!)从那个方向仓皇逃离,竟是与我的来路背道而驰!
不!!!
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我发疯般冲向旧仙居,这段曾经短暂的路程,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
沿途,洁白的玉兰花瓣沾染着刺目的鲜血,零落尘埃,沉重得再也无法随风飘起。
当我终于赶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断壁残垣。昔日清幽雅致的旧仙居几成废墟,满园亭亭如玉的兰树,唯余一株幸存,兀自绽放着凄冷的光。小莫静立树下,神情空茫,指尖托着一片沾血的花瓣。微风拂过,那花瓣便无力地飘零远去。
不见蓝醉音。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眼眶酸涩得厉害,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小莫前辈……师尊呢?她在何处?”
小莫缓缓将视线从残存的玉兰树上移开,落在我脸上,目光沉寂如死水,缓缓吐出三个字:“她死了。”
霎时间,天旋地转,我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泪水决堤般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死寂的绝望在胸腔里疯狂咆哮撕裂——我不信!我怎能相信!
小莫蹲下身,平视着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调,讲述起那段被尘封的过往:“仙后娘娘点化我灵智,收我为徒,视若己出,赐名小莫。我唯一的使命,便是守护她的女儿,音韵帝姬——蓝醉音。我虽唤她主人,实则待她如亲妹。”
“我伴她长大,陪她修行,历经仙宫倾覆之劫,旧人零落,唯剩我与她相依为命。仙后娘娘临终前,嘱我莫让音儿伤心,要我护她永世安宁。”她的目光陡然锐利如针,刺向我,带着积压已久的敌意:“我将她照顾得很好,无微不至。可自你来后,不过短短光阴,便屡屡惹她落泪伤神!我数次欲杀你,以绝后患……可她不许。她说,你是她心爱之人,珍之重之。”那敌意又如潮水般褪去,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哀。
她冰凉的指尖挑起我的下颌:“音儿说,我这个做姐姐的,该为她高兴,该祝福她……既她心悅于你,我便不该对你有半分恶念。”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小莫的神情,只听见她最后的话语,字字诛心:“如今,音儿已逝,我独存于世,还有何意义?黄泉路冷,有我相伴,她总不致孤单。至于你……”
她握住我紧握剑柄的手,牵引着那柄染血的寒霜剑,精准而决绝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去做你想做之事吧……此后,再无一人……能阻你分毫……”
磅礴精纯的灵力如洪流般涌入我的体内。小莫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莹暖的光点,纷飞飘散,最终与那株孤零零的白玉兰树,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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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玉兰烬染寒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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