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接近尾声。
吴雁大大小小囊括了五件拍品，期间白桥落实在困顿了，打了一个小盹。
吴老板一掷千金拍了一支徐毫笔，传闻中徐毫沾墨，可纸万书。
可是历经百年，徐毫笔早已遇风散尘，汲水断墨，蝉如轻纸。
白桥落抚额，颇有些无奈。
吴雁十分苦恼：“怎么都没人和我抢，这样很容易让人失去购买欲啊，这老板也真是的，好歹也抓两个人来烘托一下氛围。”
“他们这是知难而退。”
白桥落驾轻就熟的哄道。
果不其然，吴雁很受用。
二楼包厢，既沅许正在翻阅藏品花册，低头间，额角的碎发微微挡住眉眼，看不出心绪。
严河看了一眼，便转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十分钟前，陈阶让他带着花册到包厢，敲门进门后，只让他把花册交给坐在对面的男人。
只一眼，严河只觉得他的眼神就像冰冷的细针，刺破了心底的一点点试探，条件反射的欲出口道歉。
对方则拿起花册礼貌回了一声：“谢谢。”
“不……不客气。”
陈阶拿着杯盖沿着杯口一圈圈划过，杯沿掬香。
问严河：“今天的这册子上一共有几幅画？”
严河扶了一把眼镜，答道：“这本册子上一共五副画，法国拉尔诺的《圣克的手qiang玫瑰》，傅昀老先生的《山城》系列，一共2副；丹麦卡洛的《废墟城堡》，剩下就是顾远清教授的《年华》，这副画……”
话音未落，只见既沅许把册子翻在《年华》那一页，严河默默把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并打赌他无视了左上角写着的，千卷藏品，不予拍卖。
看了一眼老板，很好，老板很淡定。
下一秒，老板开口了：“这幅画是西院那位送过来的，顾远清把它放在我这里，我也只能时不时拿出来晾晾。”
陈阶还记得那个人站在办公室里，穿着黑色长裙，皮肤如同从雪里捞出来一样白，优雅，冷漠，像一名赴宴的远刀客。
一层一层揭开牛皮纸，确认无误后，只说了一句：“保管好它。”
严河作为陈阶的助理，他早已经习惯，听见不该听的就要学会左耳进，右耳出。
此时忍不住犹疑一瞬，西院哪位？
“这幅画，明天从馆内撤了吧。”既沅许合上花册，说道。
严河一时有些蒙圈，撤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陈阶只默了一秒，半开玩笑说道：“也好，省的这市值涨的我心痒痒。”
转头对严河说：“安排下去吧。”
“好的，不过……年华挂幅的位置是当初预留的，在美术馆正厅，撤下来的话，要重新找新的顶上去才行，不然会有一整块空幅。”
陈阶侧看了严河一眼
严河眼观鼻，鼻观心。
原先这样的小事，严河自行决定就可以了，不然会让陈阶觉得能力不足，犹显多余。
实在是这位置……这画……犹豫再三，还是让陈阶决定。
“那就，换成《浴鸢》吧！”
台上正在布置最后一件拍品，黑色的幕布盖在桌上，白桥落看完，收了手边的牌子。
这会，唐装哥直接和吴雁来了一个死亡对视，举着折扇，旁若无人的嘴里念念叨叨的喊着“小姐！小姐！”
吴雁：“……”
她发誓，这辈子最后的善良就是此时此刻的假笑了。
白桥落看了看两个人坐的位子，和吴雁咬耳朵：“前面那个人你认识吗？”
吴雁磨牙：“不！认！识！”
“那为什么他一直叫你？”
“他！有！病！”
白桥落心中了然，剥开一颗水果糖，一手捏着包装纸，把糖递向吴雁的嘴边。
吴雁咬着糖，“咔嚓”一声脆响，水果糖四分五裂。
白桥落刚剥开的另一颗水果糖骨碌碌滚了出去。
过了会，唐装哥没再继续喊了。
白桥落一手托腮看了看前面那唐装哥，这人嘛，倒是长的不赖，就是这品味……怎么说？挺复古的。
复古这两个字在吴雁的字典里就和可怖差不多，历史书都是拿来垫桌角的，说不出什么缘由，反正从小到大，就对这两个字过敏。
陈阶随口问了一句楼下拍卖情况。
严河说：“挺顺利的，65号那位女士是今天目前为止成交拍品最多的。”
“连同9号仓库的徐毫笔一并收走了，共5件。”
陈阶忍无可忍：“她跑这进货来了是吧？”
严河：“……”
徐毫笔放在吴雁身上，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死也难。
或者未来的某一天，不讲道理的跑来说要退货。
总之，天无绝人之路，她有。
“买了这么多，开心了吗？”
白桥落一边问一边不动声色偷偷收了吴雁的牌子。
“一般般吧。”
吴雁其实有些失望，还以为会有古希腊皇冠或者雅典女神权杖之类的，再不济，冰种翡翠手镯也行啊，都是一堆灰扑扑的玩意。
还是钱没花到位，吴雁想。
“原本想着过来挑一件像样的礼物，这都快结束了，也……”
吴雁心里腹诽：也没件像样的。
“也没合适的？”白桥落笑。
“想买什么样的礼物？”
吴雁嘴一张就想说大皇冠大宝石项链，最后还是硬邦邦的说道：“像样点的。”
白桥落若有所思：“送给长辈的？”
一般合作伙伴或是家里小辈，直接让秘书准备就可以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下个月，我们家的世交阿姨生日，我想给她挑一件礼物。”
一个礼拜前，吴明惟嘱咐自己，都成年了，就不要再蹭他的礼了。
还说什么养军千日，用兵一时不明不白让吴雁投资了一个天鹅湖的项目。
说起梁念，吴雁从来没有见过比她还要温柔知性的女人，面若芙蓉，细腰似柳。
感觉商场橱窗里的礼物送给她会太俗气，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非常讨厌，虽然长的和他妈妈有七分像，脾性就是零分。
小时候，因为那张脸，已经容忍他太多次了
不希望到时候被对方嗤笑自己没品味。
光是想一想，就已经怒火中烧了。
被莫名激起的胜负欲，一把抱住白桥落的胳膊，仿佛救命稻草，哼哼唧唧的说道：“桥桥，你帮我挑一挑吧，不管多少钱，我来买单。”
白桥落点住她不断往自己肩窝耸拉的脑袋，手指穿过发丝整理头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吴雁伸出三根手指，我只有一个要求，“高端，大气，上档次。”
白桥落：“……”
直到最后一件拍品结束，吴雁接了一通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白桥落还想一个人再逛逛，让她先回去了。
吴雁走后，白桥落拿起伞准备回外面的展厅再看看。
“在下打扰了，请问姑娘，刚才坐在隔壁的那位小姐去哪了？”
白桥落侧目，忍不住挑起眉，意料之内的不速之客。
唐装哥微微弓着腰，身后双手轻点折扇，指间戴着一个翡翠扳指，白桥落一打眼，看的出来，是个老物件。
他的个子很高，白桥落不由得微微仰起头。
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她没再看他，继而礼貌打了一声没有什么感情的招呼：“你好。”
唐装哥微微一愣，回：“你也好。”
“……”白桥落默。
“姑娘可否告知我她的名字？”唐装哥又问。
很执着。
“谁？”
“坐在你旁边的……小65号。”
“可以。”白桥落点点头。
“那在下谢过姑娘了。”唐装哥很高兴。
“不客气，姓仙，名女。”
“仙女？”
“对。”
在唐装哥还在消化本来就是仙女或者原来是仙女这件事。
白桥落来到了《年华》前。
严河正打电话约工人晚上过来，白天换要闭馆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晚上七点过来就可以了，对了，多带几个人，嗯，到了联系我。”
走着走着，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画前，站着一幅画。
她的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持着伞，站在那里，在光的影子里渐渐模糊，又是孤独且醒目的。
微微抬起的头，露出清晰的下颌线，藏青色衣领下若隐若现的后颈，戴了一副宽大的墨镜，出神的看着那个位置，像一棵挂满向神明许愿红绳的桃树，让人想要探究，又让人停住脚步。
“喂？严经理？你还在听吗？”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拉回严河的思绪。
“在的，还有什么事吗？”
“哦，那个，需要换灯吗？”
“暂时不用。”严河挂断了电话。
白桥落感觉身边有人靠近，想要往旁边挪开脚步时，对方停下了。
“你好。”严河开口。
“我是千卷美术馆的经营负责人。”
“我叫严河。”
白桥落对于国内成年人人文礼教这一套向来不懂得熟络。
“你好。”白桥落回。
严河一笑，“你好像很喜欢这幅画。”
白桥落本来想随便说个一般敷衍一下结束这个话题，但是他说了很喜欢这个词，语气还很笃定。
“这画，卖吗？”
一句话，把严河准备好介绍这幅画的三千字小作文全部打乱了。
《年华》虽不予售卖，但是，它是有市价的。那个价格，不是一个小数目。
白桥落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严河却觉得她不像说大话，而且，他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幅画。
“这幅画是收藏品，明天就要撤下来了，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今天是最后看它的机会了。”
白桥落心中微动，撤了？是收回去了？
严河以为她会问为什么。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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