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阴影（下）
精神病院的白墙爬满爬山虎，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无数小声的叹息。
林清晏抱紧怀里的保温桶，躲在梧桐树后。她本来只是来送落下的笔记本，却看见许致远站在住院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支蔫了的康乃馨，正用打火机烧断过长的茎。
火焰吞没绿色纤维时，他忽然抬头。
林清晏来不及躲，视线撞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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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我？”
许致远把康乃馨插进胸前的口袋，花瓣蹭过他虎口的疤。林清晏慌乱举起保温桶：“你、你忘带午饭...”
他盯着桶里冒热气的饺子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我妈包的。”
“啊？”
“韭菜馅，她唯一记得的食谱。”许致远转身推开玻璃门，“进来吧，别出声。”
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味，尽头活动室传来钢琴声。许致远停在一扇磨砂窗前，轻轻敲了三下。
“妈，我带同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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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晏从没见过这样的许致远。
他弯腰给女人系围巾时，后颈的弧度柔软得像只猫。许妈妈很瘦，眼睛却亮得惊人，正把饺子往林清晏碗里夹：“多吃点，致远第一次带女孩来。”
“不是...”
“她只是送饭的。”许致远截住话头，“您又忘吃药了？”
钢琴声突然停了。许妈妈猛地抓住儿子手腕：“你爸来了！我听见他脚步声！”指甲陷进那道疤里，血珠渗出来。
许致远面不改色地抽出手：“护士在拖地。”他从抽屉取出药盒，“来，张嘴。”
林清晏看见药片上印着“氟西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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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公交上，许致远一直望着窗外。
“...为什么带我去？”林清晏小声问。
“让你看看谣言里的疯女人。”他指节抵着玻璃，“满意吗？”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清晏突然抓住他流血的手腕，掏出创可贴。
“你随身带这个？”许致远挑眉。
“因为你总受伤。”
胶布贴上伤口的瞬间，公交车驶入隧道。黑暗中，她听见许致远很轻地说：
“我爸用皮带抽她时，她把我锁在衣柜里...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主动挨打，他就没力气打她了。”
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近。
“十二岁生日那晚，他抄起酒瓶...”许致远转了转手腕，创可贴下的疤微微隆起，“我抢过来捅了他大腿动脉。”
阳光重新笼罩车厢。他笑起来，虎牙闪着光：“正当防卫，判三缓三。”
林清晏的指甲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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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你说了？！”
齐婉婷的奶茶泼在课桌上。林清晏默默擦掉溅到作业本上的珍珠：“只说了一部分。”
“那你知道他每周都去少管所吗？”齐婉婷压低声音，“不是探望，是作证！他爸的案子还没结...”
教室后门突然被踹开。许致远拎着篮球走进来，视线扫过她们：“聊这么开心？”
齐婉婷立刻闭嘴。
林清晏抬头看他——阳光下，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完全不像捅过人的样子。
“放学别走。”他随手抛来一颗柠檬糖，“帮我补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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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教室里，许致远的笔尖戳着元素周期表。
“为什么选我补习？”林清晏问。
“因为你不会可怜我。”他转着笔，“齐婉婷告诉你了吧？少管所的事。”
笔掉在地上。林清晏弯腰去捡，突然被他按住后颈——
“听着。”许致远俯身，呼吸喷在她耳畔，“我爸的受害者家属每月5号都去闹，我需要证人证明他们威胁我...你只要站在走廊就行。”
他的掌心很烫，那道疤硌着她颈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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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晏在少管所走廊见到了那个女孩。
她比许致远还高半头，左眼装着义眼，正把康乃馨砸在许致远胸口：“假惺惺！你爸减刑了知不知道？！”
花瓣散落一地。许致远弯腰去捡，后脑勺暴露在女孩拳头下——
林清晏冲过去时，听见他说：
“对不起...但请别找我妈妈。”
女孩的拳头停在半空。她盯着林清晏的校徽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新女朋友？小心哪天他也捅你一刀。”
回程地铁上，许致远一直玩打火机。
“那是他撞死的女孩的妹妹。”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我每个月都来挨顿骂...很公平。”
林清晏突然抢过打火机。
“干什么？”
她打开车窗，把打火机扔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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