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坍塌成褪色人形,这非人非鬼的存在,可仍在你的签收之列?”
——《落日公证处》
暮色,像一块浸透了铁锈和灰尘的巨大绒布,沉沉地压了下来。
雨,不再是细密的牛毛,而是变成了冰冷、连绵不绝的中雨。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屋顶残存的瓦片,发出噼啪作响的喧嚣,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白噪音。
空气里充斥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湿腐气息:
陈年稻草和木梁朽烂的霉味、被雨水反复浸泡的土墙散发出的刺鼻土腥、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腥齁尸臭。
还算体面的堂屋中央,是散发着微弱暖意的便携式固体燃料炉,被小心翼翼防护着,是此刻极大的慰藉。
军用罐头被加热后散发出的令人胃部痉挛的诱人香气从中溢出,然而,这香气是稀薄的,在贪婪的呼吸间迅速消散。更多人分到的则是切半的压缩饼干和能量棒。
压抑到极致的咀嚼声,轻微得如同老鼠啃噬。牙齿小心地研磨着干硬的食物,每一次下颚的移动都显得异常谨慎,生怕发出多余的声响。
屋内深处一个令人揪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蜷缩在竹筐的阴影里,怀里有些潮湿的襁褓中,婴儿的小脸微微皱着,湿润的眼睫下不断渗出细小的泪珠,其每一次的抽噎都让女人更加紧绷,她的一只手极其小心地虚掩在婴儿的口鼻上方,试图止住啼哭,另一只手一遍遍拍着孩子的后背。
婴儿的呜咽在雨声中几不可闻,像一根将断的丝线,而这微弱的挣扎,让阮釉溪更清晰地听见了雨——就像那天。
——
雨密密匝匝地落在两人之间,像是天然的屏障。
男朋友笑容一如往日温暖,但在湿冷的雨幕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遥远。
他告诉自己他决定加入军方的救援行动中,却让她随其他被救援的群众,向国家组建的安全区转移。
“为什么?”她眉头微微蹙起,“瞧不起我的体能?”
“不止看这些的……”
沈溟阙顿了顿又道,“而奶奶也不在我们要去的那个方向。”
阮釉溪张了张嘴,最终哑然。
雨继续下着,像打在人心上,带着绵长的刺痛,她没来由地感到有点心慌,咬了咬唇,问道,“你没瞒我什么吧?”
“我能瞒你什么?”他像是要寻求佐证,手臂一伸,揽住了旁边默不作声的中年壮汉的肩膀,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
壮汉魁梧的身形僵了一下,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裤缝,才应声道:“啊……是,是啊。”他飞快地瞥了沈溟阙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粗糙的手掌在板寸头上局促地挠了挠。
“就、就跟眼下的搭救一样……人手总是不够用,总得有人上……”李铄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莫不是怕我会拦着?这个念头滑过阮釉溪的心头,带来一阵不适,刚要在胸腔里翻涌,前方骤然响起一阵尖锐而急促的哨音!
“紧急集队!动作快!”
士兵的吼声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救援队员们的身影瞬间如同解冻的洪流,从他们身边疾速掠过,溅起的冰冷泥点弹到了她裤脚上。
来不及再说什么了!阮釉溪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冰冷的雨水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死死攥住了沈溟阙湿透的袖口布料。
她仰起头,雨水模糊了视线。
但她固执地睁大眼睛,紧紧锁住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瞳孔深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沈溟阙……你听好了!万分小心!”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却只化作一个短暂而用力的回握。
下一秒,他猛地抽回手臂,转身汇入那奔涌的迷彩色人流中。
他的背影,那熟悉的、挺拔的背影,在奔跑的人影和瓢泼的雨幕中,很快被吞没,不见踪迹……
雨依旧下着。
——
婴儿的声音更加急促了,沈釉溪回过神来,却见屋里深处一片兵荒马乱。
“啊……孩、孩子发烧了!怎么办!?”女人的脸色苍白,但怀里的婴儿却脸部微微泛红,“怎、怎么这么烫!”
“您有药吗?”身旁的丈夫一下子焦急地将希望投向军人,得到僵硬的摇头后,又带着颤抖地向所有人问道,“有……有人有药……退、退烧药吗?”
有人摇头,有人不忍摇头,但无一例外,皆是默不作声。
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他猛地再次看向五位军人中最年长的一位——铁铸般的脊梁,霜染的鬓角。军装肃整如刃,目光沉若寒铁。一个抬手,便让人想起山岳。
“先给孩子物理降温一下。”一锤定音。
“哦,哦……好”
又是一阵忙乱。
……
一两个小时后。
“没、没用啊!体温更高了!”女人的脸色更白了,咬了咬牙,小幅度地拉动着丈夫的衣袖。
“这、这……”丈夫面露纠结,终是深吸了一口气,问向军人,“我……我们可以去找些药吗?”
军人老王似乎是面露思索。
男人见状,话也利索了些,“而且物资也不是很足了,何况这地人少,丧尸肯定也少。 ”
老王一时没有应声,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落在前方某处,眉峰微蹙,指节在腰带扣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而后转身走向同伴。
断断续续的讨论声传来,让人惴惴不安。
一会儿后老王和一名军人走过来,“我们计划到卫生服务中心搜集药物,同时搜寻一下物资”,他扫视了下人群,问道,“有想要同去的吗? ”
孩子父亲一喜,赶忙举起了手。
剩下的人们开始面面相觑,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举起了手。
紧接着是阮釉溪。
老王不禁有点感慨,这个女孩,身形看着单薄,却总义无反顾地加入任务,耐力和反应能力都不错。
“好。”老王赞许地笑了下。
准备前往的人员在屋门口集合,由军人交代计划和注意事项,分配任务和武器。
远处繁茂的枝叶中似乎有笨手笨脚的黑影晃过,却无人察觉。
·
沈溟阙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上狂奔,僵硬的肢体在他高速奔跑时更显怪异,脖子上挂着的家用望远镜随着奔跑一下一下打在胸膛上。
他深吸一口气,迈入卫生服务中心,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景象——一颗颗头颅,如同生锈的轴承被强行扭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它们并非流畅地转动,而是一节一节、带着令人不适的滞涩感,将原本空洞或浑浊的眼球,齐刷刷地对准了声响处。
颈部的皮肤因这突兀的扭转而绷紧、拉扯,甚至能看见苍白或青灰的皮下,僵硬的肌腱和凸起的颈椎骨节。
时间仿佛在那一排排失去灵魂的瞳孔聚焦下凝固了,只剩下无数道冰冷、麻木——却又带着原始饥渴的视线,
室内真·青一色的“同类”们在短时间的停顿后,似是有些犹豫的向他靠拢,沈溟阙屏呼吸慢慢地后退,浑身恶臭的丧尸们离他更近后,靠近的速度遽然加快,很快几乎都要贴到他的身上。
沈溟阙:……
就这样一个一个丧尸随他迈出了门。
呼朋引伴的感觉瞬间就有了呢。
躯体碰撞、堆叠的闷响不断传来。
将兄弟们逐个扫入一个空了的地窖后,沈溟阙封上了沙丁鱼罐头的盖子。
卫生服务中心重归寂静。
沈溟阙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粮仓地窖,周身冷冽未散。
清除威胁,刻不容缓。
片刻后,卫生服务中心。
众人看着空荡荡的大厅,愣了愣,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以及缓的步伐向药库前进,所有人谨慎的环顾四周,留意着可能被掩盖的每一声响动。
药库的门虚掩着。
老王打了个手势,两个汉子默契地一左一右抵住门,猛地发力推开!同时枪口指向黑暗——
没有扑出的狰狞面孔。
只有一排排灰扑扑的金属药架,沉默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线里。灰尘在门开的气流中打着旋儿飞舞。
而当手电光柱扫过架子深处,阮釉溪的呼吸猛地一窒。
满的!
没有想象中的恶战,是难以置信幸运。
一双双眼睛瞬间亮起,狂喜的光芒在其中跳跃。无需言语,目光在同伴间飞快地交错、碰撞,无声地传递着同一个震撼而激动的信息,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连最沉稳的老兵眼底也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亮光。
这无声的庆祝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老王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肌肉线条重新绷紧。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果断地向前一挥——一个清晰、无声却不容置疑的指令。
继续推进下个计划。
·
阮釉溪与搭档向选定的民房前进,弓着腰,脚步放着很轻,每挪一步都侧耳细听,四周皆是如出一辙的荒凉:土墙上凝固的血渍,与被踏烂、渗入土壤的白黑青红——那“色彩斑斓”的肉块……这一切都让人不忍直视。
阮釉溪心情沉重地加快了步伐,不愿多看,更不愿多想。
然而,在路过某个拐角的时候,她却忽然一顿,禁接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向拐角深处望去……
沈溟阙在解决了最深处一农舍中的几只丧尸后,如今极好的听力让他一下子注意到了远方细微的脚步声,他条件反射地想倒下装死,却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对方怕是已经看见他。
那么,倒下倒显得怪异了。
好在听脚步声不像是军人。他迈着僵硬的脚步,尽可能装作自然地游荡,带着身边还未解决的丧尸向远离房屋的方向移动。
怎料对方发现他和他的“同伴们”后,未等他们撤离,而是加快了脚步,向这冲来。
这么刚的吗!?
素来冷静自持的沈溟阙有点慌。
他的魅力明显不敌活人。身旁的丧尸1与丧尸2号,已经开始抬头寻找猎物。
对方的脚步更快了。
见过聋子和先天性嗅觉缺失吗?沈溟阙继续远离房屋,脚步尽可能以不易察觉的程度加快。
靠,这人是短跑第一吧。
随着略显笨拙的金属与血肉的撞击声响起,沈溟阙总算已经经过了邻舍,即将步入一个拐角。
这下该进地窖了吧。沈溟阙松了一口气。
然后,背后的脚步声更快了。
“。”
沈溟阙简直难以置信:
哪来的傻逼???就离谱!!
雨越下越大了,身后人溅起的水花声在世界里愈发清晰。
他心中怪异更甚,下意识地回头。
……
啊哈哈,那啥——
女朋友,你怎么哭了?
前·某尸(冷傲一笑):1号、2号,给爷拦下
后·某尸(头皮发麻):谁给你们的胆子拦嫂子!!!……媳妇,我真的知道错了嗷嗷嗷!!![爆哭]
1.日更
2.祝小可爱们一生快乐安康
3.欢迎留言啊给作者动力[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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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中签收:褪色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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