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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斜阳与薄荷糖

七月的溽热,像一层厚重的、浸透了汗水的绒布,严严实实地捂住了整座城市。教室里的吊扇徒劳地旋转着,发出沉闷的嗡鸣,搅动着凝固的空气,却无法驱散那份粘稠的燥意。粉笔灰在透过纱窗的、被热浪扭曲的光束里无声飞舞,最终落在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也落在我汗湿的额角。

我趴在书堆垒起的堡垒后面,铅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视线却早已叛逃,穿过前排同学晃动的校服衣领,精准地落在靠窗那排、第三列的位置。

周屿。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白校服,后颈处被汗水浸湿的几缕碎发,倔强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骨节轮廓。他右手转着一支深蓝色的水笔,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流畅,仿佛指尖下的并非决定命运的习题,而是一件精巧的玩具。当窗外堆积的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刺目的阳光如熔化的黄金般泼洒进来时,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抬起右手挡在额前。阳光在他腕骨处切割出鲜明的明暗交界线,嶙峋的弧度带着一种脆弱的锋利感。

我的心跳,就在那个瞬间失序。

咚。咚。咚。

那声音清晰地砸在练习册光滑的纸面上,盖过了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也盖过了讲台上数学老师关于椭圆焦点的讲解,像一面被骤然擂响的鼓,震得我指尖发麻。我慌忙低下头,脸颊滚烫,仿佛那泼进来的不是阳光,而是滚烫的岩浆。

“林晚!”

粉笔头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弹在我面前的课桌边缘,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数学老师板着脸,手指重重敲着黑板:“发什么呆!说说看,这个椭圆的离心率是多少?”

霎时间,全班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过来。空气仿佛被抽走,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团晒得干硬的棉絮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向头顶,耳膜里嗡嗡作响,视野里只剩下黑板上那个复杂的椭圆方程在模糊地晃动。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0.6。”

一个清冽的嗓音,像投入滚烫油锅的一滴冰水,毫无预兆地穿透了这片粘稠的寂静。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是周屿。他甚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卷子上,指尖那支蓝色水笔还在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仿佛刚才那句解围只是随口报了个时间。

数学老师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转身继续讲解。无形的压力骤然消散。

下课的铃声如同被撕裂的帛锦,尖锐地刺破了凝固的空气。我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收拾着文具,心脏还在胸腔里不安分地乱撞。掌心沁出的汗,把练习册的封面都浸得发软。深吸了一口气,我攥着那本湿漉漉的练习册,穿过桌椅间狭窄的缝隙,挤到了周屿的桌边。

他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将白色的耳机线缠绕成一个规整的线圈。

“刚才……”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得像蚊子哼哼,“谢谢你……”

周屿抬起头。额前略长的刘海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像沉静的深潭。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随即转向我下意识抓在手里的草稿纸。

“谢什么?”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你草稿纸上不是写了七遍答案么。”

我愕然低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那张演算得密密麻麻、几乎被戳穿的草稿纸,竟被窗外溜进来的一阵热风,吹到了他桌子的角落。在那些混乱的函数图像、复杂的代数式旁边,极其突兀地、歪歪扭扭地写着七个颤抖的数字——

0.6。0.6。0.6……

每一个数字,都像是我慌乱心跳的具象化。

我的脸“腾”地一下,比刚才被点名时烧得更厉害。一股羞窘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我蒸发掉。我一把抓起那张“罪证”,胡乱塞进书堆,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融进了走廊里喧闹的人声里。

黄昏的篮球场,是另一种形式的蒸笼。塑胶地面在落日余晖的炙烤下蒸腾出刺鼻的气味,混合着少年们汗水淋漓的荷尔蒙气息,在燥热的空气中弥漫。

我坐在香樟树浓密的阴影里,膝盖上摊着一本翻开的英语单词书。但我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锁在那个在球场上来回奔跑的身影上——周屿。他穿着红色的无袖背心,汗水浸透了布料,紧贴在劲瘦的脊背上。每一次跳跃、拦截、假动作,都带着一种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美感。当他高高跃起,手腕一抖,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时,他顺势掀起衣摆擦了下下巴的汗珠。夕阳的金辉毫不吝啬地勾勒出他紧实的腹肌线条,腰线劲瘦,延伸进深色的运动裤边缘。

那一瞬间的光影和线条,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猝不及防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树影忽然晃动了一下。一个失控的篮球,带着沉闷的弹跳声,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脚边。

“喂!”

带着喘息的声音由远及近。周屿小跑着过来,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汗珠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砸在锁骨凹陷处,像坠入小小的山谷。他弯下腰捡球,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和洗发水薄荷清冽的气息瞬间将我笼罩,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生命力。

“帮个忙?”他微微喘着气,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目光落在我脚边的球上。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俯身靠近,近得我能看清他额角细密的汗珠,看清他浓密睫毛上沾着的、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水汽。他捡起球,却没有立刻起身,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那只骨节分明、沾着灰尘和汗水的手,从宽松的篮球裤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颗小小的、被透明糖纸包裹的薄荷糖,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我摊开的单词书夹页里。

“谢礼。”他直起身,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夕阳在湖面投下的一缕微光,转瞬即逝。他拍着球,转身跑回了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喧嚣里。

我愣在原地,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擂动,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捻起那颗薄荷糖。

透明的糖纸在落日熔金的光线下,折射出粼粼的、炫目的光晕,像一颗小小的、凝固的星辰。

我剥开它,发现里面的绿色糖体边缘,已经因为高温和口袋的体温,而微微融化,变得有些粘腻。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股清凉又带着丝丝缕缕甜意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这甜味并不纯粹,带着一丝粘稠的、属于夏日的燥热气息。

像那个永远被汗水、蝉鸣、和若有若无的薄荷气息包裹的燥热傍晚,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一个少女的心房。

晚自习进行到一半,毫无预兆地,整个教学楼陷入一片漆黑。

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混合着兴奋和惊诧的喧嚣。停电了!在这个被高考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夏日夜晚,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像一道赦免令,瞬间点燃了少年们压抑已久的躁动。

很快,几支应急的蜡烛被点燃,橘黄色的烛火在教室各个角落摇曳起来,将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也拉长了晃动的影子,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跳动着诡异的舞蹈。有人兴奋地拍打着课桌,有人吹起了口哨,混乱中,班长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旧吉他,拨弄了几下琴弦,清了清嗓子,开始唱那首几乎成了毕业季代名词的《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略带沙哑的歌声在烛光摇曳的教室里流淌开,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忧伤和释然。光影在每个人脸上变幻流淌,像一条无声的河。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了那个靠窗的位置。摇曳的烛光像破碎的金箔,在周屿侧脸上流淌。他半边身子隐在窗框的暗影里,只有下颌线被跳动的火苗勾勒出利落的弧度,喉结随着班长沙哑的歌声轻轻滚动。就在吉他扫过一个低沉和弦的瞬间,他毫无预兆地转过头。

目光穿透晃动的人影和暧昧的光影,像两枚精准的钉子,直直钉进我的眼底。

心脏猛地一缩,我几乎以为那擂鼓般的心跳声会被整个教室的人听见。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桌角,指甲抠进木纹里。他看到了?他是不是发现我总在偷看他?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灼烧着每一根神经。

他却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然后,在那个吉他声最喧腾的间隙,他突然站起身。没有理会旁边同学投来的目光,他像一尾灵活的鱼,侧身绕过几个歪倒在过道里的书包,穿过三张摇晃的课桌形成的障碍区,径直走到了我的桌边。

烛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摇晃的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喂,”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被烛火熏染的、不易察觉的暖意,混着他身上熟悉的薄荷气息,拂过我的耳廓,“这儿闷死了。出去透口气?”

不是询问,更像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他的手臂擦过我的校服衣袖,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皮肤接触的地方瞬间燎起一小片灼热。

我忘了点头,也忘了说话,只是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懵懵懂懂地跟着他拨开人群,走向教室后门。黑暗的走廊里,只有安全出口的荧光标志散发着幽微的绿光。我们一前一后,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被放大,咚咚地敲打着我的耳膜。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旧纸张的味道,还有一丝雨后泥土的潮湿气息,从楼梯间飘来。

顶楼天台的门锁早已锈蚀。周屿熟练地用肩膀抵住门框,手臂用力一推——

“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夏夜的风,裹挟着整个城市的灯火和喧嚣,劈头盖脸地涌了进来。一瞬间吹散了教室里所有的闷热、汗味和烛火的焦糊气,也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

天台空旷得惊人。白日里被阳光炙烤的水泥地面还残留着余温,赤脚踩上去想必会发烫。远处是万家灯火织就的璀璨星河,近处是学校围墙外梧桐深沉的树影,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无数低语的手掌。空气里有隐隐的栀子花香,被风揉碎了,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鼻尖。

我们默契地走到最靠里的位置,避开可能被楼下值班老师发现的角度。他率先在一个稍矮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台子上坐下,一条腿屈起,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离他大约半臂远的地方坐下。水泥台的冰凉透过薄薄的校服裙瞬间传递到皮肤,激得我微微一颤。

沉默在夜色里发酵。只有风声,远处的车流声,还有彼此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尴尬像藤蔓一样悄然爬升。我绞着手指,搜肠刮肚地想找点话题,却觉得任何开口都会打破这奇异的氛围。

就在这时,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两罐东西,铝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冰镇可乐。罐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远处霓虹的映照下闪烁着湿漉漉的光。

“喏。”他将一罐递过来,指尖不可避免地蹭过我的掌心,带着冰凉的、湿润的触感。那凉意激得我指尖一缩,心脏却像被烫了一下。

我笨拙地拉开拉环。“呲——”一声轻响,带着气泡的甜香瞬间逸散在空气里。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像一股清泉浇灭了心头的燥火,却浇不灭另一种莫名的悸动。几滴水珠从罐口滑落,滴在浅色的校服裙摆上,晕开几个深色的小圆点,像悄然绽放的墨梅。

“想去哪个城市?”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可乐,喉结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侧脸线条绷紧,褪去了教室里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

“南京。”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湿润的罐身,“听说那里的梧桐大道很漂亮。秋天的时候,金黄的叶子铺满整条街,踩上去沙沙响……”我有些语无伦次地描述着,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个从未踏足的城市在眼前鲜活起来。

他安静地听着,直到我停下,才轻轻“唔”了一声。易拉罐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眼睛里映着远处的灯火,像落进了细碎的星辰。

“巧了。”他说,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感,敲打在我的鼓膜上,“我想考南航。”

南航?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我愣住,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雀跃交织着涌上心头。酸涩于他目标如此明确,而我还在为模糊的未来犹豫;雀跃于……那个有梧桐的城市,竟然也能成为他未来的一部分。

“南航……”我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因为……飞机?”我想起他抽屉里那些航模杂志,想起他偶尔在物理课上神采飞扬的样子。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投向更远更深的夜空,那里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闪烁,“想造点能飞的东西。”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豪言壮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像锚定了方向的船。“你呢?南大?”

“想……试试新闻。”我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回答。风吹得我脸颊发凉,心底却莫名滚烫。这像是一场小心翼翼的试探,交换着彼此尚未成形的、关于未来的微小密码。

风毫无预兆地大了起来,带着更深的凉意。我膝头上摊着的物理练习卷(刚才慌乱中随手抓出来的)被猛地掀起,纸张哗啦啦作响,眼看就要被风卷走。

“哎!”我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比我更快。

周屿的手带着夜风的微凉,精准地按住了那几页躁动的纸张,将它们牢牢压在我的膝头。他的手掌很大,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试卷。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手背。

那一瞬间的触感,像流星划过漆黑的夜幕,短暂、冰凉,却带着足以照亮整个夜空的电流。皮肤相接的地方,仿佛被点燃了一小簇幽蓝的火苗,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烧灼到心脏。

时间似乎凝滞了零点一秒。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可乐罐。仿佛刚才那微小的触碰,只是风的无心之过。

“风大。”他简短地说,目光又投向远处闪烁的灯火,耳根却在月光下泛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可疑的薄红。

我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被按平的练习卷,上面还残留着他手掌的微凉印记。试卷上那些冰冷的公式和符号,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模糊的温度。脸颊烫得吓人,耳畔只剩下自己鼓噪的心跳和风吹梧桐的沙沙声。

那晚回到宿舍,台灯昏黄的光晕下,我翻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笔尖悬在洁白的纸页上,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冲撞、盘旋,最终,千言万语凝结成一行被心跳浸透的字迹:

2008年夏,蝉声漫过围墙。他塞给我的薄荷糖化在37℃的风里,而我的心跳在遇见“南航”这个遥远坐标的瞬间,第一次有了清晰回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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