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长安花已落 > 第3章 凶手在我们之中

第3章 凶手在我们之中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透过薄薄的宫裙,紧紧缠绕着我的膝盖,刺入骨髓,深入脏腑。宁寿宫的地砖,是整座皇宫里最名贵的金砖,打磨得光可鉴人,据说能照出人影。可此刻,它只散发着一种彻骨的、属于坟墓的阴寒。我跪在这里,不知多久了。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只有膝盖和额头传来的、一阵烈过一阵的钝痛,如同沉重的鼓槌,一下下敲打着我的神经,提醒着我还活着,以一种极其屈辱的方式。

脑海里翻腾着混乱的思绪,像一锅煮沸后又冷却的、粘稠污浊的粥。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或者像此刻这般被痛苦淹没时,无声地问自己。答案?那面被我蒙上了厚重黑布的铜镜,就是最好的回答。镜子里映出的,从来不是答案,只是一张日渐麻木、空洞、甚至……令我自己都感到无比恶心的脸。那双曾经或许也清澈过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层洗不掉的、名为“罪孽”的灰翳。看久了,连我自己都感到厌倦,感到反胃。于是,我找来一块最厚实的、吸光的黑绒布,将它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令人不适的窥视,隔绝掉那个面目全非的自己。

可布能挡住视线,却挡不住记忆。有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冰冷的镜框,或是夜深人静时一阵穿堂风掀起绒布一角,那幽暗的光泽一闪而过……思绪便会不受控制地飘回从前。飘回那个……铜镜还不是刑具,而是一件带着母亲体温的礼物的时刻。

那时,母后还不是高高在上、垂帘听政、执掌生杀予夺的太后。她只是我的母亲,一个在深宫中也努力想扮演好母亲角色的女人。尽管这努力,在皇权的冰冷底色下,显得那么苍白和小心翼翼。

及笄那年,她将我唤至她的寝殿。殿内熏着淡淡的兰芷香,不似现在宁寿宫这般沉郁威严。她亲手将那面铜镜捧到我面前。镜框是上好的紫檀木,雕着缠枝莲纹,打磨得温润光滑。镜面澄亮,映出我尚带着少女稚气的脸庞。她看着镜中的我,唇角难得地弯起一丝柔和的笑意,那笑意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她眉宇间常年笼罩的忧思。她伸手,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轻轻拂过我额角的碎发,声音是记忆中少有的温软:

“我们楚宜,生得这般好看,当真是随了母后年轻时的模样。”她的目光落在镜中,又像是在透过镜子看向更遥远的过去,“往后啊,应当多照照镜子才是,莫要辜负了这副好容颜。”

那面铜镜,承载着她作为母亲最后的、近乎奢侈的温柔。那是一种掺杂了宫规束缚、却依然试图挣扎着流露出的、属于“人”的温度。那时的她,或许也曾是身不由己的吧?被家族推入这深不见底的宫闱,被命运裹挟着走向权力的中心,被无形的规则逼迫着,一点一点地,将属于“母亲”的柔软深埋,换上属于“皇后”、未来“太后”的冰冷铠甲。

我们谁都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我,那个曾经也会对着御花园新开的花展露笑颜的少女,不想变成如今这个双手沾满至亲鲜血、心如铁石的杀人工具。

她,那个也曾用温软目光注视我的母亲,不想变成如今这个垂帘之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亲生儿女都能轻易牺牲的冷酷主宰。

我们谁都身不由己。

被无形的、名为“宿命”的洪流赶着往高处走。那高处,是黄金铸就的绝壁,是白骨堆砌的王座。

被巨大的、名为“生存”的压力逼迫着放弃自我放弃天真,放弃信任,放弃爱与被爱的能力,放弃一切可能成为软肋的东西,将自己打磨成权力机器上一颗冷酷、精准、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螺丝钉。

这些都是女子的宿命吗?

在这座巨大的、华丽的囚笼里,无论是生杀予夺的太后,还是匍匐在地的公主,抑或是即将走向殉葬深渊的皇后,甚至那位骄纵跋扈的慧太妃……我们都被无形的枷锁禁锢着,被既定的轨道束缚着。挣扎,或许只会带来更惨烈的毁灭;顺从,则意味着灵魂的彻底湮灭。

我们谁都没资格怨谁。

因为在这条被鲜血浸透的、通往权力顶点的狭窄阶梯上,每一步的上升,都必然伴随着他人的坠落。无论是主动推搡,还是被动卷入,手上都已沾染了洗不净的血污。我怨母后的冷酷算计,可我不也正是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斩断了皇兄的生机?我怜悯皇嫂的绝望,可昨夜,不就是我亲手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我厌恶季南湘的骄纵虚伪,可我又何尝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戴着面具苟活?

我们都是凶手。

是彼此的凶手,也是自我灵魂的屠戮者。这座宫殿里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同类的血腥味。

“嘶……”

脸颊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这猝不及防的痛楚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神经末梢,将我从那沉重如铅的思绪漩涡中猛地拽了出来!

眼前一阵发黑,耳膜嗡嗡作响。身体的本能反应让我的头不受控制地重重偏向一侧,带动着整个上半身都狼狈地晃了晃,膝盖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摩擦,又是一阵钻心的疼。温热的液体顺着左脸颊迅速滑落,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是眼泪?还是……

我甚至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只感觉一道凌厉的掌风带着冰冷的怒气扫过,然后便是皮开肉绽的痛感。左半边脸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肿胀感迅速蔓延开来,仿佛皮肉之下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火。紧接着,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涌出嘴角,带着咸腥的味道——是血。

“混账东西!还不跪下!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连太后娘娘的话都敢当耳旁风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极度压抑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在头顶炸响。是玉姑姑。

玉姑姑。从小带我长大的玉姑姑。她会在我夜里踢了被子时,悄悄为我掖好被角;会在我因为习字枯燥而哭闹时,偷偷塞给我一块甜甜的桂花糖;会在父皇严厉训斥我时,用她并不宽阔的身体挡在我前面,替我承受那些雷霆之怒……

可此刻,也是她。

是她,用那双曾温柔拍抚我后背的手,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踹在我的膝盖窝上,那力道又快又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让我瞬间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毫无尊严地砸跪在这冰冷刺骨的金砖之上!

也是她,用那曾为我梳过头、擦过泪的手,结结实实、毫不容情地甩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那指甲的边缘,似乎刮破了我的脸颊,留下尖锐的刺痛。

痛!好痛!左脸火烧火燎,嘴角撕裂,膝盖骨仿佛被碾碎,额角因为刚才思绪混乱时的无意识晃动,似乎也在地砖上磕碰出了伤口,钝痛与锐痛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遍全身。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它们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淌下的鲜血,在冰冷的脸颊上蜿蜒出湿热的、带着铁锈味的痕迹。

可我没办法去擦,也没办法去管这所谓的“不争气”。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猝不及防的一跪和一掌中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本能,驱使着我做出反应。

额头,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沉重地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咚。咚。咚。

声音沉闷而规律,如同丧钟在为自己而鸣。每一次撞击,都带来一阵眩晕和更深的痛楚,额角的伤口似乎裂得更大了,温热的液体,是泪?是血?顺着鼻梁流下,滴落在深色的地砖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粘稠的湿痕。

嘴里好像自己说着什么,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是“儿臣知罪”?是“母后息怒”?还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无意识的呓语?耳朵里像是塞满了棉花,又像是灌进了冰冷的海水,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声音,只留下自己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声和那一下下沉闷的磕头声,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大殿里回荡。

“咚!”

“咚!”

“咚!”

意识在剧烈的痛楚和巨大的屈辱中飘忽不定。眼前金砖上繁复的祥云纹路开始扭曲变形,光洁的表面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我吞噬进去。鼻腔里原本被宁寿宫惯用的、沉郁厚重的龙涎香占据,此刻,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原始、也更加令人作呕的味道,霸道地冲了进来——是鲜血的味道。新鲜而温热,带着生命流逝的腥甜,混杂着额头伤口渗出的血、嘴角撕裂流出的血,还有……还有昨夜沾染在衣袍上、深入骨髓却洗刷不掉的、属于皇兄的暗褐色血迹的味道!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洪流,疯狂地涌入我的鼻腔,直冲脑髓!

这味道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了麻木的屏障,带来一种濒死的窒息感!

“行了行了!”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和嫌弃的女声响起,打断了那机械而绝望的磕头声。这声音虽然严厉,却不像玉姑姑刚才那般带着雷霆之怒,反而有种急于平息事态的意味。

“快停下!瞧瞧你这副鬼样子!血呼啦差的,别脏了太后娘娘宁寿宫的金砖地!免的污了娘娘的眼!”是玉姑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语气已经变了。那强装的严厉下,是藏也藏不住的心疼和……恐惧。

我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因为惯性微微前倾,僵在那里。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我的牙齿都在打颤。温热的血液混合着冰冷的汗水,沿着额角、鼻梁、脸颊一路滑落,滴答、滴答地敲在地砖上,声音清晰得刺耳。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粘稠的液体在皮肤上缓慢流淌的轨迹。

我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玉姑姑此刻的表情。那双眼睛里的心疼是真的,我知道。就像她小时候看我摔破膝盖时一样。可也正是这双眼睛里此刻的心疼,比刚才那一巴掌、那一脚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感到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裸的羞耻和绝望。她心疼我,可她更怕。怕我触怒屏风后那至高无上的存在,怕我落得和皇兄、和即将殉葬的皇嫂一样的下场。这心疼,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是如此苍白,如此无力,甚至……如此讽刺。

我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将整张肿胀流血的脸都埋进冰冷的地砖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道心疼的目光,就能躲开这令人窒息的现实。额角的伤口贴着冰凉的地砖,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麻痹的镇痛感,但很快又被更尖锐的刺痛取代。血液的味道在鼻端萦绕不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大殿。只有我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还有玉姑姑那极力放轻却依然能听出急促的呼吸声。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终于。

屏风之后,那厚重的、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帘幕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高,不疾,不徐。没有玉姑姑的愤怒,也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却又带着一种穿透骨髓、冻结血液的威严和冰冷,如同万载玄冰雕琢出的利刃,轻轻划过空气,精准地悬停在我的咽喉之上。

“楚宜。”

仅仅两个字,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寒冰锁链瞬间捆缚。额头的伤口似乎因为这颤抖又崩裂了些许,更多的温热液体涌出。

那声音继续响起,依旧平静无波:

“你知道的,哀家一向最是看好你。”

没有下文。

没有解释为何“看好”。

没有提及我那晚放过了皇嫂的具体缘由。

甚至没有一句斥责。

只有这轻飘飘的一句——“看好你”。

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没有答案的谜题。又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它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骂都更令人恐惧。因为它意味着,你所有的行为,都在她的注视和掌控之中。意味着,她对你有着某种“期待”,而这“期待”本身,就是最沉重的枷锁和最致命的威胁。“看好你”三个字,在此刻听来,无异于最阴森的死亡预告。它让你自己去揣测,去恐惧,去想象那“看好”背后所要求付出的、你无法承受的代价。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有额角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温热的液体,提醒着我这具躯壳还活着。

“母…母后……”我试图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烈的颤抖,“儿…儿臣……”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解释?辩解?在她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能引来更深的猜忌和惩罚。我该说什么?说我一时心软?说我觉得林家小姐无辜?说我不想再造杀孽?这些理由,在“看好你”三个字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幼稚,如此……不知死活。

“呵。”

屏风后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几乎听不真切的鼻音。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最锋利的嘲笑更让人胆寒。它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试图辩解的勇气。

“哀家没兴趣听你解释。”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这次放过了林家那丫头,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她顿了顿,那短暂的停顿,仿佛在酝酿着更重的判决,“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会放过你了。”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会放过你了。”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它没有直接说惩罚,却比任何惩罚都更可怕!它在告诉我,我的命,我的存在,完全维系于她的“放过”。而这一次的“心慈手软”,已经消耗了她“看好”我的耐心。下一次,或许就是我的死期。就像昨夜无声无息死在寝宫的皇兄,就像即将被“体面”殉葬的皇嫂……我的结局,已经在她的轻描淡写中被勾勒出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连额头的剧痛和脸颊的肿胀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寒冷和濒死的麻木。

“……是。”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破碎的音节,声音轻得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儿…儿臣……明白。”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心口,带来钝痛。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屏风后的主宰在审视我这份“明白”是否足够深刻,足够令人满意。

“下去吧。”最终,那冰冷的声音如同赦令般响起。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体里残存的求生本能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爆发!我甚至来不及感受膝盖离开冰冷地砖时那撕裂般的剧痛,也顾不上额头伤口因动作牵拉带来的尖锐刺痛,更顾不得脸上狼狈的血污和肿胀。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我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动作快得连自己都吃惊。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压和剧痛而虚软无力,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栽倒。但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甚至不敢去擦拭脸上混合着血泪的污迹,更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令人窒息的屏风。

逃!

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逃出去!离开这里!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金色坟墓!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以一种极其狼狈不堪的姿态,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两扇沉重高大的殿门。华丽的裙裾绊住了脚,几次险些摔倒,但我顾不上了。手肘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带来一阵闷痛,我也顾不上了。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逃离这令人绝望的威压!

沉重的殿门被守在门外的太监无声地拉开一条缝隙,冬日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钢刀,瞬间呼啸着灌了进来!

“呼——!”

寒风猛地扑打在脸上!

那感觉,就像是千万根烧红的细针,狠狠扎进了我肿胀的左脸颊和撕裂的嘴角!

“呃啊——!”

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里溢出!那瞬间的剧痛是如此尖锐,如此猝不及防,仿佛将刚刚麻木的神经又重新撕开!左半张脸像是被生生剥下了一层皮,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肿胀的皮肉被寒风一激,火烧火燎的痛感瞬间放大了十倍!撕裂的嘴角更是如同又被生生扯开,温热的血珠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立刻被寒风冻成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固体。

这剧烈的、如同酷刑般的疼痛,像是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终于让我那被恐惧和屈辱麻痹的感官彻底苏醒过来!

额头上,被金砖磕破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正顺着眉骨、眼角、颧骨一路蜿蜒流淌,粘稠而缓慢。它们覆盖了之前被掌掴后流下的泪痕,在冰冷的寒风中迅速变得粘腻、半凝固,糊住了左眼的视线,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左半张脸,在玉姑姑毫不留情的那一巴掌下,已经高高肿起,皮肤绷紧发亮,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青紫色,连带着左眼都有些睁不开。嘴角的裂口像一张狞笑的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它,带来尖锐的刺痛,新鲜的血液不断从那里渗出,又被寒风舔舐、冻结。

冷,痛,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鼻腔。

好疼啊……

身体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疯狂地叫嚣,尖锐的、钝重的、火烧火燎的、冰冷刺骨的……各种痛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无处可逃的网,将我紧紧包裹、勒紧。

可更疼的,是心口那个地方。

那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地揉捏、撕扯!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绝望和冰冷。母后那平静无波的话语,那句“看好你”,那句“下次就不知道是谁放过你”,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耳边回响,比脸上的巴掌印更痛,比额头的伤口更深!

早该料到的……不是吗?

我踉跄着,扶着冰冷的宫墙,艰难地在呼啸的寒风中挪动脚步。每一步都牵扯着膝盖的剧痛。早该料到的。母后,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顾念亲情的“母亲”。她是太后,是大康朝真正的掌权者,是这盘以天下为棋局、以众生为棋子的棋手。在她眼中,亲情、温情、乃至生命本身,都不过是可供权衡、利用、必要时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筹码。我的“心慈手软”,在她看来,就是最大的背叛,最不可饶恕的软弱,是对她精心打磨的“利器”的最大否定。

可是……

母亲……

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拍打在脸上,混合着血水,冰冷刺骨。视线被血糊住,一片模糊的红。我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宁寿宫那巍峨肃穆、在冬日灰白天空下更显阴沉的殿顶飞檐。

母亲……我好疼啊……

这无声的呐喊,在呼啸的寒风中,瞬间就被撕扯得粉碎,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脸上温热的血泪,在寒风中迅速冷却、凝固,如同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

三号风球

空中孤岛[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