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贺兰凛的声音早已沙哑,怀里的李安乐早已没了动静,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贺兰凛正低头用脸颊蹭了蹭李安乐的额头,想试试温度,洞外忽然飘来几声细碎的呼喊,其中一道声音带着哭腔,隐约是“侯爷”二字,仔细听去,竟像是知意的声音。
贺兰凛心头一紧,连忙将李安乐轻轻放在铺了自己外袍的地上,起身踉跄着往洞口跑,洞口被乱石和藤蔓挡着,风声里果然夹杂着知意的呼喊:“侯爷!您应一声啊——”
贺兰凛试着张口回应,可嗓子干得发疼,喊出的声音又闷又哑,刚出洞口就被山风带走了。
贺兰凛目光扫过洞内,瞥见角落里堆着几块松动的石块。
他立刻抱起一块,转身对着洞口外的石壁用力砸去。“咚——咚——”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回荡,比人声传得远多了。
洞外的呼喊猛地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那边!声音在那边的树后!”
“快过去!仔细搜查!”
“知意大人,这边有洞穴!”
……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脚步声踏得落叶沙沙作响,贺兰凛退回到李安乐身边,蹲下身将人半抱在怀里。
洞口的藤蔓被猛地扯开时,知意带着一群护卫挤在洞口,火把的光齐刷刷照进洞里,只见洞底的贺兰凛半跪着,怀里紧紧抱着李安乐,两人身上都沾着血污,尤其是李安乐,一动不动的躺在贺兰凛怀里。
“还愣着干什么?!”知意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护卫厉声喝道,“快搭软梯!拿最好的锦垫来!谁敢耽误片刻!仔细他的皮!”
没过多久,洞口传来粗麻绳摩擦的声响,知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贺兰公子!能听到吗?我们放软梯下去了!”
贺兰凛应了一声,他小心将李安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搂半抱地站起身,目光盯着头顶垂下来的软梯,那梯子编得极结实,每隔半尺就有一根横木。
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顺着软梯滑了下来,为首的人立刻屈膝行礼:“请贺兰大人让开,属下先将侯爷绑在软梯上送上去!”
贺兰凛没动,只低头看着李安乐苍白的脸:“他伤重,经不起颠簸。”
“大人放心,”护卫沉声道,“属下们会用锦带将侯爷固定好,上面有人接应,绝不会伤到侯爷。”
贺兰凛侧身让开,护卫们动作麻利地解下腰间的宽幅锦带,小心翼翼地将李安乐裹住,两端牢牢系在软梯上,又在李安乐颈后垫了厚棉垫。
一切妥帖后,为首的护卫仰头喊道:“可以了!慢些拉!”
软梯缓缓向上移动,李安乐的身影渐渐被洞口的光亮吞没。
贺兰凛站在原地,直到那片衣角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跟着另一架软梯往上攀。
洞壁湿滑,贺兰凛的手掌被磨得生疼,可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却是李安乐那句气若游丝的“我要死了。”
贺兰凛攀着软梯爬出洞口时,腿一软差点栽下去,亏得旁边两个护卫眼疾手快扶住他,才勉强站稳。
他喘着粗气,视线第一时间就投向了在不远处被护卫们围着的李安乐身上,直到看见有人小心翼翼地将李安乐背起来,他才松了半口气。
“贺兰大人,您没事吧?”扶着他的护卫低声问。
贺兰凛摇摇头,刚想迈步跟上,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方才在洞里只想着护着李安乐,没觉出什么,此刻一松劲,浑身都痛,胳膊上被碎石划开的口子还在渗血,后背不知何时撞青了一大片,连带着胸口都闷得发慌。
贺兰凛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眼前忽然一阵发黑。
“大人!”
耳边传来护卫的惊呼,贺兰凛想抬手说“没事”,却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见那个背着李安乐的护卫越走越远,随即有人架住了他,半拖半扶地跟着往前走。
贺兰凛的头垂在胸前,血腥味和山间的草木气混在一起往鼻子里钻,昏沉中,竟莫名想起李安乐那句“最棒的小狗”。
荒唐。
贺兰凛想笑,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动,眼皮一沉,彻底栽进了黑暗里。
两天后,贺兰凛醒后浑身的酸痛。
睁开眼,就见帐顶悬着素色的纱帐,他动了动身体,胳膊上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忍不住低嘶了一声。
“贺兰公子,您醒了?”一个穿着青布小厮服听到声音后快步从外间进来,“您都昏睡两天了。”
贺兰凛皱着眉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稍一用力就疼得厉害。
“这是哪儿?”
“回公子,是在安乐侯府。”小厮回道,“您那天跟着侯爷回来就昏倒了,护卫们把您和侯爷一起送回来的。府里当即请了太医,给您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太医说您就是脱力加外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贺兰凛“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自己缠着绷带的胳膊,没再多问。
小厮见他没别的话,又补充道:“太医还说,您身上看着伤多,其实都不算重,就是累狠了,得好好歇着。”
贺兰凛又问道:“侯爷呢?”
小厮声音低了几分:“回公子,侯爷还没醒。太医们轮着守着,说侯爷伤得重,还得再等等。”
帐内霎时静了下来。
又过了三日,贺兰凛正坐在窗边换药,忽听小厮一路小跑进来,语气难掩激动:“贺兰公子!侯爷醒了!还、还说要见您呢!”
贺兰凛顾不得伤口牵扯的疼,起身就往外走,身上的伤已不影响行动,只是走急了仍有些发虚。
刚迈进门槛,就见长公主半跪在榻边,华贵的宫装裙垂了一地,却顾不上半分体面。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心肝啊,你可算睁眼了……那天接到消息,娘的魂都要被吓飞了。”
她抬手想去碰李安乐的脸颊,又怕碰疼了他,指尖在半空悬了悬,才轻轻落在李安乐鬓角,“疼不疼?都怪那群孽畜,竟敢伤你至此,娘定要他们生不如死!”
榻上的李安乐半倚在堆高的软枕上,脸色苍白,闻言只能虚弱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明月,你先起来。”旁边的丞相伸手去扶长公主,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儿子。
他前段时间并未参与围猎,而是奉旨去了江南治水患,听闻儿子受伤,才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见李安乐嘴唇干裂,他端过旁边的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到李安乐唇边:“慢点喝,刚醒,别呛着。”
李安乐张开口,小口小口地饮着,直到轻轻偏过头示意够了,丞相才小心放下碗。
他看着儿子苍白的脸,沉声道:“那些伤你的人,爹已经让人锁起来了。你安心养伤,剩下的事,爹来处理。”
贺兰凛站在门口,等里面稍静了些,才上前一步,垂手行礼:“侯爷安好,长公主安好,丞相大人安好。”
听到声音几人纷纷转头看向贺兰凛,丞相抬手虚扶,目光里却带着几分审视。
“免礼吧,这次多亏了你,你想要什么赏赐?金银财帛也好,官职前程也罢,尽管开口,本相定能为你办到。”
贺兰凛垂着眸,声音平稳无波:“护着侯爷是属下的本分,不敢求赏。”
“本分归本分,你救的是安乐的命。”长公主接过话:“你不必拘谨。这样吧,本宫赏你一箱南海珠,再把城西那处带花园的宅院赐给你,账上再添三万两银子。”
贺兰凛躬身谢恩,心里却泛起一阵异样。
这位长公主看着温和,实则手段厉害,不是善茬,可如今,因为自己救了李安乐,她一出手就是这等重赏,没有伪善,只剩下实打实的慷慨。
原来长公主这样的人,对着自己的骨肉,也会露出最真的软肋,长公主这份毫不掩饰的爱,贺兰凛看得真切,却从未在体会过。
正说着,榻上的李安乐忽然轻喘了一口气。
“安乐?怎么了?”长公主立刻俯下身,声音里满是紧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伸手探了探李安乐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背,“太医说了,你得多歇着,多睡会儿才好得快。”
她替李安乐调整了下软枕的角度,轻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语气又疼又恨:“你安心睡,爹娘先不打扰你。那些伤了你的杂碎,娘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说完,她直起身,对贺兰凛道:“方才侯爷醒了就念叨着要见你,你就在这儿陪着他吧,有什么事叫人来通传便是。”
丞相也点了点头,目光在李安乐脸上落了片刻,才与长公主一同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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