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
沈字听原本冷着的脸渐渐化开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短暂地浮起笑意,倒是答应下来。
正要走出门,小厮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四姑娘还没换上丧服呢。”说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沈字听眼中的冷意掩在了阴影里,看起来像是并不介意,没说什么,又进屋换上了丧服,两人这才出门。
小厮打着灯笼,缩颈弓背,总是时不时回头觑她一眼。
沈字听跟着灯笼的光亮走,漫不经心地观察他。
到了灵堂之后,小厮眯着的一双细眼,不明地在沈字听与棺材之间左右扫过,像是故作玄虚想吓唬她。
沈字听懒得去理他,那小厮自得没趣,讪讪地走了。
此时,灵堂只剩下沈字听一人。
夜风时不时地送进来一阵,灵幡灵幔被风撞得四处奔逸,飘飘荡荡,好不诡异。
等到夜深人静,院里都没了声响,沈字听才起了身,脚步不紧不慢,绕着棺材散漫地打量。
她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对符家知之甚少,除了符承钧,另一个她还有一知半解的,是符家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整日瞧她不顺眼,平日里倒也罢了,在她出事,浮言漫天那段时间,符谦柔仗着一官半职,整日写奏章参她。
沈字听当年入狱可是有她一份功劳。
她抬起手,毫无顾忌地搭在棺材板上。
符谦柔生前一奏章一奏章地参她,如今死了,她还得为这个人守灵,岂有此理?
沈字听垂下眸,在犹豫要不要召出符谦柔的魂灵,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今日灵堂上从祝问的那些话,分明是怀疑符谦柔的死因,而符家老爷又百般遮掩,其中必有蹊跷。
而且这是最后一天停灵,明日便要下葬。
反正也不用担心符谦柔记恨上她。她如今在这具身体里,自己是符谦柔的亲妹妹,难道还能把她怎么样吗?
思及于此,沈字听下定了主意,从灵堂某个角落找到了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下压着的,还有一本监收奠仪的册子,上边都是吊唁者送过来的祭礼。
这送祭礼的人倒是不少,但除了从祝,今天一整日却没有见到半个宾客,是没人想来,还是符家定了什么不见宾客的规矩?
沈字听从中间撕了一张空白的张纸下来,拿笔润了墨,开始画她以前画过无数次的阵法,一笔又一笔,复杂的符文逐渐完整,像是要在她笔下活现起来,画毕,细一端详,又觉得不太满意,于是又在纸上添上两笔。
画好之后,沈字听走到棺材前,敛气凝神,将这张符文蜿蜒其上的簿纸往棺材上不客气地一拍,贴在了棺首。
那张纸几乎瞬间燃烧起来,发出青色的火焰,纸烧成了灰烬,沈字听画的符阵却留了下来,凿刻般印在棺木上。
灵堂内阒寂无声,却似乎有什么正在变化。
夜风卷来一阵寒冷的气息。
……
可是接下来却没有出现沈字听熟悉的情况。
她没有料到这个局面。
棺材里毫无动静,符阵已经暗淡,灵堂只剩下虚无的残风,像是收不到回应而冷却下去的呼唤。
沈字听眼里几乎映出惊愕。
居然无法召魂……
一般来说,无法召魂只有两种原因——或是死去的时间太长,死者已轮回转世;或是受外力所致,魂魄散了。
符谦柔死了还不到半月,自然不是时间上的原因。
那么,她的魂魄是如何散的?
沈字听眼底暗了些许。
杀人容易,可打散魂魄却难。就算是九阶的修士,都不可能保证做到。
在沈字听认识的所有人里,唯有一人有此能力,那就是于无声。
于无声……难道是他?
沈字听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若真是如此,这对她来说倒是个借机扳倒于无声的好机会。
可若是他,那杀符谦柔的理由是什么呢?
沈字听暂时按下这个想法。
无论如何,她如今都确认了一件事。
符谦柔的死,远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已敲过了四更。
沈字听觉得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既然魂都没了,守什么灵?
她当即出了灵堂,按着方才来的路,回了自己院里。
可一进屋,就觉察出不对。
沈字听谨慎地观察,看了眼妆台,目光又扫过床铺。
屋子好像被人动过。
沈字听倏然接替符四小姐这具身体,也不知道她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东西不重要,无法细究。
不过她昨日简单检查过,在她的角度看,并没有什么有用物件。
于是也只是暗暗多加了一个心眼,比平日更警觉些。
睡了两个时辰,也没人叫她,沈字听自己先醒了,想起来今天的日子,自己身为符谦柔的妹妹,也是要一同送殡的。
想到这,沈字听脖颈又是一酸。这具身体好像从未锻炼或调养过,这两日的折腾,睡两个时辰并不管用。
什么时辰送殡?怎么府里这么安静。
沈字听起了床,穿好了衣服,准备出门看看。
刚出了门,就看到远处正急步走过来一人,沈字听再一看,只见玄枢院青蓝制服的衣领的顶端,是符承钧气冲冲的一张脸。
沈字听疲惫地靠在墙上,身体虽然累,可她一双眼睛仍是敏锐,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她知道是出了事了。
符承钧脸上焦灼,甚至走近了才注意到沈字听站在墙边。
他看到沈字听一副倚墙而靠的懒散样,也正在看他,眉间冒出怒气来。可他还没说些什么,就听到沈字听率先开了口。
“二公子不是连夜赶回去当值吗,怎么又回来了?”
符承钧愈发被这句话点燃了怒火。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沈字听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后颈。追想了一会,只想到昨夜召魂的事,可又没人看见。就算看见了,也不好查。除非他们派个七阶以上的修士过来,但符家哪有那么大的案子?
她故意用了一副挑衅的语气:“说说看,我干了什么好事。”
符承钧立刻质问:“你为什么要写那封信!”
沈字听面不改色,心里暗自思索。
信?什么信。她从未写过什么信。
她看着符承钧那张脸,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故意试探她的,可她又觉得符承钧没有装得这么像的本事。
但小心谨慎总是没错,她故作听不懂:“什么信?”
符承钧仿佛吃了火药:“你还装傻,上边连你的手印都有!”
沈字听:“……”
“现在玄枢院的人都来了,你满意了吧!”他站在廊下,气势汹汹,“你议了亲,嫁了人便可衣食无忧,我还要在玄枢院当差呢!”
符承钧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另一边又急着去见他爹,没空再继续拉扯,只得忿忿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作罢,然后便急步往院里走去。
沈字听有些烦闷,她压下一声叹息,深呼吸了一下。
信既然不是她写的,那便是符四小姐之前写的。
信中写了什么?符承钧会这样紧张,甚至提前就赶回来与符权商议。
符权院里。
“爹!……爹!”
符承钧边走边急着喊。
“你叫魂哪?”符权的声音幽幽地从东边的书房里传来。
他上了年纪,觉渐渐少了,有时清晨起来会先在书房喝茶练字,或是写奏疏。他做梦都想当个京官,可朝廷偏偏不把他往上调,他就偏要让朝廷看看京里的官都是些什么东西。
符承钧听着他爹的声音,本来奔北边寝屋的步子立刻又转了向,直奔向东边。
符承钧一进屋,符权就瞥过来了一眼。
“慌什么?”
刚问出声,符承钧就立刻接道:“玄枢院来人了!”
符权不紧不慢地蘸着墨:“都谁来了?”
符承钧压低了声:“于大人亲自来了!”
符权却不紧不慢的,在纸上落了笔。
“不就是于无声吗?你爹我又不是没跟他打过交道。”
“可是爹……您这手不也是在抖吗?”
“我这叫顿笔。”符权没好气道,“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符权说起来就来气,“还有昨日也是,你怕她做什么?不过一介女流。”
符承钧微睁了眼:“她可是整个大启修为数一数二的人,您难道连她也敢招惹吗?”
“你爹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我们家背后有人哪。没个骨气!”
符承钧暗想,他们家能给什么好处让大人物站在背后?但没敢问。
“是为了什么事?”
“是四妹妹,她往玄枢院写了封信,”符承钧没方才那么急了,跟他解释起来,“据说信上是关于长姐病逝的事。”
符权瞥了他一眼:“你还真以为一封信就能让他们来?”
符承钧也悄悄抬眼瞥了他爹一眼,却看不懂脸色,不知该说什么。
符权又问:“他们什么时辰到?”
“应该要到了,都是一行出京的,我不过比他们快了些许。”
于无声此刻已在符府门前下了马。
他手里下意识地收拾缠好马鞭,眼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街景。
符权不知来得巧还是一直等在哪里,瞬间便从影壁后闪了出来,满脸陪笑:“于大人,失迎!失迎!”
于无声步子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半步,侧过身,也淡淡地扬上笑:“符大人。”
符权随后领着一行人进了屋,倒茶看座,满脸殷勤,与前一日从祝来时大为不同。
“不知于大人此次亲自前来牵州,所为何事?”
于无声接过茶,却放在一边,对符权说:“自是为前户部巡官而来,不知符大人灵堂所设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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