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年轻的大楚皇帝越蘅,失眠了。
他在龙床上翻来覆去,眼前晃来晃去的不是萧见山闪着寒光的剑刃,而是崔听雨那双平静又似藏着风暴的眼睛,以及……自己递出金钗时那副蠢兮兮的样子。
“心悦之人……心悦之人……”
“啊!!!”
禄喜那几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他猛地用锦被蒙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
他,越蘅,一个只想苟命的炮灰,竟然阴差阳错地对自己的盟友干了件近乎“表白”的事?
荒唐!!!
他曾经可是一字一字的清楚打出过崔听雨的人生,也算是她的半个“老父亲”。
他这算不算是……额……
总之这比半年后要被男主杀掉还让他恐慌。还有尴尬。
想到这儿越蘅又在他那张龙床上哼哼唧唧的扑腾了几下。
直到天光微亮,越蘅才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坐起身。
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越蘅,冷静!事业要紧,活着最大!儿女情长……都是活下来之后才配考虑的事!”
“嗯!记住!你只是在利用崔听雨!”
默默给自己洗了个脑后,他强迫自己把崔听雨的脸从脑子里暂时屏蔽。
越蘅拍了拍自己的脸,扬声对外唤道:“禄喜,更衣!”
梳洗过后,越蘅未用早膳就直接带着禄喜往御书房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去翰林院调天启十九年所有南境军官的履历档案,同年辞官的也算。就说……朕要熟悉官员,方便日后调动。”
……
几个时辰前的同一片月色下,相府书房的灯也同样亮了一夜。
崔听雨面前铺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她的指尖划过“宋必”这个名字,最终停在了一个地名上——青州。
青州地处江南,根据她多年前埋下的暗线回报,宋必的家乡,就是在此。
而皇宫中,越蘅正对着一堆泛黄的档案皱眉。
翰林院的记录语焉不详,只写宋必的家乡在江南一带,并未写具体州县。
正在越蘅头疼时,门外响起了禄喜的声音:“崔大人,您来啦,陛下正在里头办公呢,奴才进去帮您通报一声。”
听到这,越蘅连忙坐正了身子,假装很认真的在看档案。
下一秒门被推开:“陛下,崔大人来了。”
越蘅头也没抬,语气不轻不重道:“让她进来吧。”
崔听雨走进御书房时,越蘅同样并未给她眼神,只是“认真”的看着档案。
这倒是让她有些惊奇了,一边观察着一边行了个礼:“臣,叩见陛下。”
“嗯,起来吧。”越蘅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根本不敢直视崔听雨。
崔听雨起身走近,平静的语气里藏着几分戏谑,开口问道:“宋必的事陛下可有进展了?”
突然的靠近让越蘅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紊乱,僵硬道:“嗯,快了。”
“真的?”
“朕正在看……”
崔听雨一下子伸手抽走了越蘅手里捧着的档案:“陛下,拿反了。”
“……??!”
越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烧的发烫,让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僵硬抬起头,正对上崔听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随即又像被烫到一般迅速低下头。
“朕……朕其实是故意的,为了考验爱卿的敏锐度。”越蘅话说地支支吾吾的,说完之后更是想直接咬掉自己的舌头。
崔听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并未戳穿他。
她用档案挑起越蘅快埋进脖子里的下巴,又轻轻将档案放在桌面,顺势用手指上“江南”二字,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臣刚得到探子的消息,宋必的家乡,在青州。”
越蘅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脸上的尴尬也被清扫一空:“青州?消息可靠吗?”
崔听雨闻言,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越蘅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越蘅“嘿嘿”傻笑两声开始找补:“也是,丞相大人出手,定是万无一失。”
崔听雨淡淡移开目光,从袖中取出一小地图:“青州富庶,人口亦是稠密,需得有人亲赴当地,细细访查,方能找到宋必的具体藏身之处。”
越蘅即刻点头,应道:“既然如此,朕现在就派一对可信任的得力人马,秘密前往青州。”
“陛下。”崔听雨摇了摇头,目光锐利,“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朝中现在有多少人站在萧家阵营,又有多少人站在你我阵营?派谁去,都不能保证不会泄露风声。”
越蘅沉默了,这确实是个难题。
他试探性的问道:“莫非爱卿是想与朕一同亲下江南?”
崔听雨面色如常,颔首道:“正是此意。”
越蘅有些犯难:“朕乃一国之君,国丧期间,无故离京……朕该怎么和满朝文武解释?”
崔听雨漏出一抹浅笑,幽幽道:“先帝驾崩,陛下作为其子嗣,伤心过度病上一病,闭关静养几月也是合情合理。”
越蘅眼睛一亮,随即又想到新的问题:“那朝政怎么办?”
“自有太后娘娘和臣安排的人手坐镇,不必忧心……至于臣,操劳过度,告病静养,也在情理之中。”
“好!”越蘅激动的一拍桌,决定道,“一切就依爱卿之计!”
事情谈完,御书房内的气氛松弛下来。
越蘅看着正在收地图的崔听雨,忍不住又嘴欠了一句:“那个……爱卿啊,此番南下,咱们扮作什么身份?富家公子与账房先生?还是……姐弟?”
崔听雨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眸中意味不明:“陛下觉得,你我看起来像姐弟吗?”
越蘅看着她那张让世间百花都要羞的连夜自尽的脸,似乎比自己还显年轻,顿时语塞:“呃……不像。”
崔听雨目光扫过越蘅耷拉着的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届时再议。”她收起地图,转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却轻飘飘留下一句,“与其思索这些,陛下不如还是先想想,如何‘病’得逼真些吧。”
崔听雨效率极快。下午时就带来了两个身量音色与他们两个各自相似的死士。
越蘅看的啧啧称奇:“爱卿到办事效率果然不一般。
崔听雨不置可否,挥手让那两人先退下了。
“爱卿打算何时带朕动身?”越蘅凑到她身边问道。
“明晚,届时我们可扮做私人商队离京,萧家也极有可能在青州埋有眼线,我们必须在萧家之前找到宋必。”
越蘅“哦”了一声,故作不经意的又问出了那个问题:“那我们扮作什么身份好呢?不如,我们就扮作夫妻可好!禄喜就做我们的仆从吧。”
崔听雨有些嫌弃的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臣心中已有主意,青州的暗线只认臣一人,为了方便行事,到时臣扮作商队老板,陛下与禄喜公公扮作随从即可。”
“随从?你让朕堂堂天子给你当随从?”
越蘅幽怨的看着她,心中愤愤道:这绝对是公报私仇!她是怎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的?!
然而……大局为重,越蘅心中不停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面上又堆起谄媚的笑:“好吧,全听老板安排。”
崔听雨又要离开时,越蘅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崔小姐……”越蘅又叫出了这三个字。
崔听雨的脚步一顿,转身疑惑看向越蘅,眉头微皱着。
越蘅的的眼神有些飘忽,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墨迹了许久才吐出一句:“昨日朕送你簪子……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女儿家的应该都喜欢这漂亮的小玩意儿……反正朕只是随手一送。”说完越蘅紧张的等待着崔听雨的反应。
崔听雨听完后并未开口,只是原本就皱着的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
见她一直沉默,越蘅突然觉得很没劲,或许崔听雨根本就不在乎或者说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就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矫情,跟个笑话一样。
于是他赌气般背过身,故作轻松道:“算了算了,你先走吧,朕跟你这臭石头解释个什么劲儿。”
崔听雨脸色晦暗不明的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越蘅差点忍不住想要回头时才听到她抬脚往外走的脚步声。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背对着她的越蘅,只留下一句:“陛下放心,臣从未多想。”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转身离去时亦是没有半分迟疑。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越蘅才懊恼地转过身。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
他郁闷的坐下叹了口气:“越蘅啊越蘅,你这个人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傻了吧唧的了,说话都说不好。”
而崔听雨在走出景阳宫宫门的瞬间,脚步几不可查地滞了一瞬,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那句“随手一送”,像根细小的针,刺得她心口那点隐秘的幻想微微发涩。
坐上轿子后,崔听雨双眼紧闭,思绪万千。
她原以为早应坚如磐石的心,竟然还会因为一个刚相处不久的人的一举一动而泛起波澜。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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