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日光百转千回的轨迹中转瞬即逝，短短一周,树就不再常青，青葱在不为人知中谨小慎微的溜走。
“各班体委过来开会，其他人解散。”
随着教官一声令下，食堂里瞬间变的人潮汹涌，操场上零星剩着几个体委和挤时间也要打球的学生。
祁桐倒是没着急去食堂和那群人抢饭，天一热他就没胃口。
于是他顺着人流拐进允行路的一个岔口里，校裤口袋里的几枚硬币随着动作轻微的上下颤动。
华中对路就是遍布一整条小商贩的步行街，老板们早有预谋的在围栏处开了个口，方便校内校外进行地下交易。
校领导再围追堵截，也拦不住学生和商贩的心照不宣，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华中老传统了。
东西卖的倒是五花八门，能满足学生的日常不想吃食堂的需求。
这人还不算多，可能是大多数新高一还没来过这，比食堂清净，就是有不老实排队的初中生，厚脸皮到怎么骂也不管事，推搡两下便人挤着人。
太阳一照就变成了大型蒸锅，混着人肉味和不知名的汗臭味。
祁桐被熏得头疼，眉端向下促着，压成一条头军训时间过的快线，伸手蹭了下鼻尖薄薄的汗珠。
好不容易排到他，从斜后方窜出来一个人撞的祁桐身子斜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想抓住点什么，老旧的围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草。
是个没素质的初中小屁孩。
不巧赶上祁桐最心烦的时候，他二话没说扣着这小孩的肩,用了点劲往后拉，俯身凑近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看他猛的回头，绷直的手指指着祁桐鼻尖，气势倒挺凶。
就是想直视祁桐，头抬得快仰过去。
祁桐手里把玩着硬币，像是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还想骂他。
但好在祁桐生了一副极具有挑衅力的面瘫脸，没表情的时候确实够唬人。
初中生心里衡量了一下，貌似没有胜算，还是灰溜溜的排到队尾。
“两瓶雪碧，要冰的。”
祁桐顺势撑着围栏看老板拿东西,
他真觉得华中该加强一下初中生素质教育了，不然这穿校服出门在外，高中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名声容易被摔得稀碎。
等祁桐一只手拎着装了两桶泡面的塑料袋，一只手夹着两瓶饮料从人群里挪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李崇朔在草丛边迎着他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泡面桶，不知道在这看了多久。
这人倒是舒服了，看起来还挺惬意。
“谢了啊，树哥。”李崇朔掐着泡面桶在他面前挥手,笑的祁桐越看越不顺眼，“怒怼素质低下初中生，树哥还是太帅了。”
祁桐只来得及打开他的手说了个滚，就看见站着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在他们俩面前停下。
他后半句话勉强咽了下去。
靠前站的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先开口，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软件。
她声音听起来有点慌张，举着手机的手也在抖。
“打扰了同学，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吗。”
隔栏购物的有不少人探头往这边看，像是好奇又像是跃跃欲试。
李崇朔皱眉，往旁边挪了点，直到完全挡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不管是无心的还是怎样，这种眼光总归对女生不太礼貌。
他不想让女生难堪，但又没这心思，该拒绝还是要拒绝，
“抱歉啊同学，我不给陌生人联系方式，我也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
女生不像是刚才那么镇定，没想到李崇朔能那么干脆的回绝，手攥着衣摆最下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看着祁桐一言不发，局促的以为他是一样的想法，低下头说了句抱歉。
李崇朔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两句，就听见祁桐报了一串挺长的号码。
他和两个女生都愣了一下，李崇朔才反应过来那是祁桐微信号。
李崇朔不想对于其他人的社交指手画脚，又为了防止背后被乱传闲话扯上自己。他看着祁桐接过女生手机后，脚步只停了一瞬间，头也没回的向前走，和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等对方发送完好友申请，祁桐才又赶上李崇朔，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谁都没再提这件事。
……
倒完热水，李崇朔随便抽了本书盖在上面等着面泡开。雪碧瓶身裹满擦不净的水汽，立在桌子上，留下被洇湿的痕迹。他抽了张纸巾随意抹了两下，拧开雪碧的瓶盖，刺激的柠檬味席卷鼻腔。
祁桐正从后门端着泡面进来。
可能是额前碎发太扎眼，他坐下来撩了好几下头发，直到完全露出眉眼，起来更英气。
他们两个人倒是都算得上同一种很有攻击力的长相。
区别是祁桐眼尾仰的不明显，反而是半敛着拉长，到最末端才利落的往回收。眉眼间距又压的极近，锁出一片阴影打在直挺的鼻骨上，锐化了他长相上的不近人情。
而李崇朔挑起的眼型走势渐渐下垂，瞳仁澄亮，和平直的剑眉割裂却又意外的和谐。下三白单纯多了点审视的意味，直白且不拐弯抹角。
但他的性格能让人忽视表面上的不好相处。
就像和祁桐走在一起，任何人都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李崇朔才是不会拒绝的那个。
此刻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的出奇。
阳光照的祁桐头发更发红棕色，李崇朔不知道在想什么，伸出手撩起祁桐一撮头发，问他,
“就你这发色，老师们怎么忍下去的？”质感摸起来有点像干燥的狗毛，硬但不扎手，“李主任没让你染成黑的？”
嗯...
颜色也像。
祁桐被他突然上手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侧过身躲到椅子边。
他本来就没好好坐着，椅子也顺着重量的移动而倾斜，落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咬牙，按住李崇朔作恶的手，从自己头发上把他手指拉下去，脏话掐在喉咙口还是忍了忍。
祁桐抓了两下被乱摸的地方，直到恢复原状，还睨了眼试图挡着嘴掩饰，但笑的上半身都在颤的李崇朔，没好气的回答他，
“没办法，之前烫太多次烫坏了，救也救不回来了。”
“只能委屈教导主任忍忍了。”他边说，手上动作却没停。
祁桐站起身，一条腿曲着撑在椅子上，身体前倾,把李崇朔挡在墙边，趁他没反应过来上手蹂躏他的发顶。
“而你，下次再动我大儿子试试看呢。”
直到李崇朔的碎盖头像个定了型的鸟窝，祁桐才不厚道的收回手，仰在椅子上欣赏李崇朔比吃坏东西还难看的表情。
报复回来李崇朔，祁桐终于称了心，手指插进头发里，捋着烫出来的纹理又整了两下。
李崇朔倒是也笑了，但多少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在。
他发质容易定型，卡在鸟窝头顺了半天才稍微好一点。
“草，祁桐。”
“你报复心还挺强。”
军训时的午自习班主任统一开会，没有人盯着倒是造福了这群学生，上课铃打响后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应闻枝刚和许琢林从食堂回来，应闻枝把顺手捡的梧桐叶夹在书里，翻开书包内层掏出三颗巧克力分给她同桌和李崇朔。
李崇朔没客气的接过，糖纸在他手里被拆开，发出“沙沙”声，他咬进嘴里含糊的道了声谢。
等到了祁桐这，应闻枝迟疑了一秒才摊开手,
“给你。”
李崇朔侧目瞥见祁桐手指停在微信界面上，正好点开一串红点里最后一个好友申请。
听见这话，祁桐按灭手机屏幕，抬头拿过应闻枝手里的糖，三两下剥开含在嘴里，
“谢谢。”
窗外蝉鸣不断震动叶片的频率是树的心跳，梧桐树还没有完全褪去劲翠，喷泉里的水珠还在不断的向外溅落，一切照常。
但有一些事情只是潜移默化的发生在十六岁某一个太过平常的午后，
并在往后岁月里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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