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琤语带讥讽道:“沈将军,你这是何意?打定主意要偏帮你的红颜知己了?你可知,刚才她是如何伶牙俐齿地诋毁我王府清誉的,我倒不知宁江王府何时得罪过这位绮禾姑娘。”
沈棣面色沉沉,不置一词地反身上马,掀帘入内,短暂的窸窣声后,沈棣扶着绮禾下马。
周边街角仍有不怕死的老百姓,探着脑袋想要看个究竟,可惜扑了个空。
本就过分夸张的幕篱,加上沈棣的黑色披风,将绮禾从头到脚罩了个严实,头发丝都别想看到一根。
叶淮琤笑问沈棣道:“不知这绮禾姑娘如何的天姿国色,令沈将军护花至此,竟不舍他人多看一眼?”
沈棣不置可否,推了一下披风内的绮禾。
绮禾终于屈膝,对着叶淮琤的方向盈盈一拜:“世子,今日是小女子僭越了。”
叶淮琤不悦,冷冷道:“你应致歉的人不是我。”
绮禾倔强,纹丝不动,沈棣语带警告道:“绮禾!”
不得已,绮禾又作一拜,嘤嘤袅袅的嗓音不情不愿:“沈姑娘,今日是我之失,你莫放在心上。”
沈棣紧跟着道:“丝萝,她确有难言之隐,以后你会明白的,今日我代她向你赔罪。”
丝萝犹自沉浸在不可置信的伤感中。
从前无论对错,他都是义无反顾地护在自己身前的,因为他们生来便好似一体,无法分割的另一半,如今不问对错的信任,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吗?
即使真正委屈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与沈棣之间,什么时候需要他替别人来向自己道歉了?
这不知何方神圣的绮禾姑娘如此矫揉造作、睚眦小气,怎么就入了他的慧眼?
他身边的人,怎么都不该是这样的女郎啊。
丝萝又气又恨,比此前所有时刻加起来都要更伤心、更难过,但她又觉自己落得这个下场就是活该,怨不得任何人。
沈棣见她面色难看,一直未有表态,心肠不知为何软了下来,总归她已经迈出了回京的第一步,他何必因她近旁的人苛责于她。
叹了口气,沈棣扭头对绮禾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自带的马鞭丢给随行而来的小宝,沈棣欲扶绮禾重回车厢。
丝萝不由自主紧紧攒住叶淮琤的衣袖。
她不知此刻,自己纷繁杂乱的心绪是何道理,如此情景下她又想做些什么,她只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发现,她什么也做不了。
身旁的叶淮琤突兀地开口:“不如让我送绮禾姑娘回去吧。”
在场三人皆被他的提议惊住了。
“绮禾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介意我送你一程吧!”
叶淮琤笑的人畜无害,一派地清风拂面。
众人神色莫辨之际,那边厢绮禾冁然一笑,回道:“自然是再好不过,有劳世子了。”
沈棣和丝萝皆被他俩这番出其不意的操作定在原地。
叶淮琤向沈棣作揖:“既如此,丝萝便有劳沈将军照顾了。”
他继而转向丝萝,小声叮嘱道:“锦庄的事不用你去了,我已安排唐陆过去,你今日在外散散心吧,我在王府等你回家。”
手掌从她的头顶轻抚过后稍稍停留,叶淮琤拍拍丝萝的肩膀,不等她有所回应,便朝着绮禾的马车走去。
……
疾驰的马车上,伴着哒哒的马蹄声,绮禾声音清脆爽利,完全不复先前的娇袅装腔。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叶淮琤端坐静思,闭目养神,却是充耳不闻,并不回应她。
绮禾嗤笑一声,讽刺道:“如果我没猜错,世子应当倾慕的是沈丝萝,怎么竟主动拱手相让呢?还是说,世子真的对小女子一见钟情……”
叶淮琤终于睁开双眼,注视着绮禾的眼眸平静而又温雅:“绮禾姑娘莫要误会,只是看不得你太嚣张得意,气到她罢了。”
绮禾一瞬的错愕:“所以你不让沈棣送我,只是为替沈丝萝出气?”
绮禾死死盯着叶淮琤,随后颔首抚额,整个人颤微微地笑起来,似乎实打实的愉悦。
“沈丝萝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让世子这样儒雅的男子,因不忍她失意而主动让贤,甚至背地里,还要自发为她除去可能的对手,真是佩服。”
叶淮琤对她的讽刺不为所动,淡然道:“姑娘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相传兰香阁的绮禾姑娘倾国倾城,貌惊天下,方才一见却知,再是绝色佳人,也抵不住方寸大乱下的无脑丑态。”
“你……”绮禾恼羞成怒,她何时听过这么恶劣的评价。
叶淮琤却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沈丝萝对你来说是如此大的威胁吗?让你这样沉不住气,不顾身份地对她百般刁难,你明知道沈棣最看重的人就是她,却还如此强势,莫非是真的蠢笨到,不知这样只会把他推的更远?”
被一个陌生人轻易戳到痛处,绮禾难忍怒意,面含恼恨,可惜杀人的目光,连这层薄薄的幕篱都穿不透。
这南岭上京之内,向来只有她咄咄逼人,何时受过这等奚落嘲讽。
绮禾恨声道:“世子简直不知所谓,无礼至极……”
叶淮琤淡声道:“无礼?比不上姑娘方才恶行之一二吧。”
绮禾还待反驳,叶淮琤却微微一笑:“姑娘,还是噤声吧,注意仪态,莫要再献丑了。”
“你只需记住,我宁江王府的人不能受欺负,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明明是一句癫狂无礼到极致的威胁,由他这样慢条斯理地讲出来,竟令绮禾这样见惯富贵权柄的人,也不由为之震慑。
一个尚未承袭爵位的闲散王世子而已,何来如此磅礴强势的威压。
尽力平复被激怒的情绪,绮禾重新审视起对面自在入定的叶淮琤。
即便面对强劲的对手,她也不该是轻易败阵的无能之人,一定有攻破敌方防御的方法,是她所没注意到的疏漏。
须臾,一抹了然笑意浮于嘴角。
随着隐藏不住的娇俏笑声,绮禾对上叶淮琤充满疑惑的目光,意味深长道:“世子,怕就怕,你自以为是的好意适得其反了。”
她猜得没错,好比此刻人在沈棣身边,眼神却总是飘向远处的丝萝,脑子里想的就是,为何叶淮琤会主动要送绮禾回去?
他俩应该无甚交集才对,难道叶淮琤夜看上绮禾了?
毕竟她很美。
叶淮琤很少对女郎表现出兴趣,看来他挺喜欢这个绮禾的。
一见钟情?还是不打不相识的欢喜冤家?
先是沈棣,接下来绮禾的魔爪就要伸向叶淮琤了?
那自己未免也太惨了。
陷入毫无依据的浮想联翩,丝萝整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
“怎么了?”沈棣疑惑问向正在胡思乱想的丝萝。
收回涣散的目光,丝萝恹恹回道:“没什么。”
怕她还在因为刚刚绮禾的事不开心,沈棣不无生硬的宽慰道:“阿萝,绮禾不是坏人,你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丝萝反倒更为沮丧起来,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竟需要沈棣为一个外人说话,她与绮禾之间,他究竟是更担心自己受委屈呢,还是更担心绮禾被人误解呢?
丝萝想到当年沈棣带着自己求学,二人同入戎机,她得以施展所长,接触更广阔多彩的世界。
那时他处处护着自己,无论对错,那时他的眼中只有小妹阿萝,即便带给她深深自卑的季氏女,纵使她如何高贵不可一世,在沈棣面前,也始终越不过她去。
那时所有的强硬与底气,全部来源于沈棣的宠溺纵容。
如今物是人非,他当街因为另一个人不分缘由地谴责自己。
无论如何还是有一些东西跟从前不一样了,自己最害怕失去的终究还是因为逃避失去了。
万般皆是她任性的代价吗?
忽略掉心底那分涩意,丝萝刻意忽略掉沈棣的歉意,掀帘望向车外。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叶淮琤离开后,沈棣拉着她重新坐回王府车架,自己一时走神,竟才想起来询问目的地。
他要回将军府的话,似乎不是这个方向吧。
从前习惯了不问东西紧跟着他的步伐,现下已然不能够了,这毛病得改。
所幸驾马的仍是阿钟,他总归会听自己的吩咐行事,丝萝便也没那么怕沈棣会强行将自己抓回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沈棣并不挑明,只皱眉问道:“修源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跟在你身边?”
丝萝:“师兄留在王府研究医案医典,我没让他跟过来。”
“你不让他跟他就不跟?刚刚打完仗就如此玩忽职守,主次不分。”沈棣心中甚觉不妥,训诫的话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长年领兵作战的将领,任何责备都带着点刻入骨子里的威严,即便对方是共赴沙场并肩浴血杀出来的师弟,也不能枉顾上传下达的军令。
丝萝知他心中所想,替祁修源开脱道:“是我使计将他困在府中的,你别罚他。”
沈棣道:“使计?你现在还挺有能耐了?”
沈棣是知道祁修源对医典的狂热兴趣的,也难怪会被绊住,可即便如此,他交代给他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不该被疏忽,万一丝萝趁此机会又跑了呢?他又要花多长时间再到哪里去找她?
丝萝看他又要吹胡子瞪眼睛地训人,忙道:“你就让师兄去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会保护好自己的。”
“像今天这样保护自己的吗?”沈棣眼梢单挑,一脸的不赞同。
他还有脸子阴阳怪气的反问?难道不是怪他那个天下皆知的红颜知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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