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心中气结,又无法像从前那样顶嘴,毕竟她尚在装作跟他冷战,不能皮脸。
一个满心委屈与隐忍,一个强忍不满克制说教,从前如何的无话无谈,如今便是如何的克己复礼,两人几乎是同时意识到此刻对方的生疏收敛。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只能同时局促地将目光转向别的地方。
悠悠行驶的车厢内,不可避免的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踢踏的马蹄声渐缓,阿钟恭谨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将军、女郎,到地儿了。”
随着沈棣掀帘下马,丝萝环顾一圈,心内暗自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来了,逃避的终归还是要面对。
沈家位于玄芒山的墓葬园,沈氏历代子孙埋骨的地方,殊辞阿父的墓就在其中,如今里面又多了一个人,温沁。
一个佝偻着腰,从头到脚罩着黑色布衫的老汉迎了上来,对着沈棣与丝萝躬身行礼。
沈棣扭头对丝萝介绍道:“这是青叔,沈家的守墓人,阿父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这些年,他自愿替沈家守这片墓园,报答阿父的恩情。”
青叔手忙脚乱地上下比划着自己的嘴巴和身体,又指了指他住的那间茅草屋子,口中“咿咿呀呀”的,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沈棣替他说道:“青叔打仗时被火烧坏了身体,嗓子哑了说不了话,他是想要欢迎你的,屋子里有水果,你能来,他挺高兴。”
丝萝疑惑问道:“他认识我?”
印象中,她从未进过沈家墓葬园,也从不记得有见过眼前这位青叔,他怎么会认识她?
沈棣闲闲道:“你是阿父的女儿,他崇敬感激阿父,连带着爱屋及乌疼爱他的儿女,不是很正常吗?”
沈棣说的无波无澜,丝萝却怀疑,他又在找着机会刺儿她不愿归家的事。
无论如何,疏辞阿父的福报,总是荫罩在她和沈棣身上的。
尽管她受之有愧。
布巾遮面的脸上唯独露出两只眼睛,依稀可见周边褶皱不平的可怖伤疤,即便如此,丝萝也能感受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善意暖意。
丝萝给青叔见礼,抬首时回之一抹融融笑意。
青叔乐得直点头,扭曲变形的眼眶里瞬间盈满泪水,一手忙着抹眼泪,一手已是上前抓住丝萝的手臂,就要把她往里带。
丝萝不想他如此热忱,无措地看向沈棣。
“青叔,你随我去马车上拿点东西吧。”
沈棣将心情激动的青叔带走,丝萝暗自松了口气,她还真是不知如何应付陌生人的热情。
往前走远了些,留他们两人说话,老汉伸着手指不停上下比划,丝萝看他们关系熟稔,说着说着不时还看向自己,也不知到底聊了些什么。
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块,脑子里猛然想起他们坐的是王府的马车,沈棣能去马车上拿什么东西,难道是……
猝不及防扭头去看,果然,迎面走来的俩人,手上拎的是叶淮琤给她准备在车上的祭品。
马车行驶在路上时,沈棣早就瞄到了她心虚挡在裙摆后面的东西,知道她本来就是要来祭拜阿娘的,他心中一片绵密暖意。
她始终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内心柔软温柔的小女郎呀。
托青叔的照顾,沈殊辞与温沁合葬的墓边一根杂草都没有,墓碑上的碑文也似新雕刻出来的,丝毫不见褪色,仿若地下的主人刚刚入土。
各自敬上一炷香,二人沉默立于碑前,谁都不先开口说话。
丝萝咬咬牙,认输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在他们面前,我不敢撒谎。”
比定力,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沈棣总是知道怎么治自己。
大不了那些实在不能回答的,她就不说话好了。
沈棣直视着眼前碑文上双亲的名讳,开口道:“你不怨她了吗?”
丝萝愣了,没想到他第一句会先问自己这个。
重新看向庄严立于眼前的座座墓碑,曾经在沈家发生的一切,竟好似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那么遥远模糊,曾经多么深刻难忘的痛苦,到今日此刻,竟也好似记不太清了。
丝萝避重就轻,浅浅道:“你既然知道了以前的事,就该知道她并不想见我,何必带我来祭拜?”
沈棣没有得到答案,黯然道:“对不起,并非专程要带你来祭拜,我只是想要向你道歉,替阿娘,也有我自己那份。”
沈棣永远无法忘记,他初从嬷嬷们嘴里知晓,丝萝在沈家那些不如意时的震惊。
那么长的时间,他竟一丝一毫都没察觉,想到她曾经胆小畏缩的性格,被他自作聪明地理解为乖巧懂事,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她不知挨过多少次打……沈棣一想到这些,就如百爪挠心般痛苦自责。
丝萝几分落寞几分淡然:“没什么的,我早都忘了,也并不恨她。”
失去主心骨的温沁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突发变故后,她不仅伤害别人,也折磨自己。
每当她情绪激动发起疯来时,丝萝就会战战兢兢反思,是否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又惹她生气了。
在这样扭曲环境下长大的丝萝,每日只想着讨好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挨打挨饿。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温沁,丝萝也希望她活着。
她是幼年那段温馨回忆中唯一的长辈了,失去她,那段美丽的时光,便仿佛成了前世的记忆,彻底消散了。
“那我呢?”沈棣扭头看她:“可是还恨我欺瞒于你?恨我不肯耐下心来了解真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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