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见他又要发脾气,默默缩到角落不敢吱声,以沉默传达自己的态度。
沈棣叹口气,她好不容易愿意主动和他聊过去,他不该咄咄逼人,紧追不放。
“你阿父的事没那么容易,每次我刚查到一点眉目,就会突然中断,你不要自己去查这个事,危险,我会替你弄清楚。”
收复之战背后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一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善后,每年,他都会意外获得一些线索,却也仅此而已。
丝萝犹犹豫豫试探道:“阿兄,你有没有想过,我阿父要是还活着,意味着什么?”
沈棣皱眉道:“丝萝,你阿父若还活着,我们便能探知当年收复之战的真相,知道大军为何惨败,我父因何惨死,你阿父有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了。”
你就从没想过他可能就是那个真相吗?
丝萝很想问一问沈棣,你就这么相信我阿父?
迷茫中带着那么一丝不敢有的期待,丝萝问道:“真的有人曾在岐州见过他吗?”
“只是肖似……没有人可以肯定见过他。”
沈棣不想戳破她的希望,细细给她分析道:“你想,当年清理战场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尸骨无存,我们那时年纪还小,并未多想,但现在你再倒回去想,尸骨无存有三种情况,一是真的死无全尸,无迹可寻;二是重伤下被人救走;三是被敌方俘虏。”
沈棣:“这三种情况都会导致寻不回尸首,第一种情况咱们暂且不论,第二种情况,若是被人救走,这么多年只要他还活着,定是会回来寻你,所以除非他真的死了,只有第三种情况符合如今的现状,他极有可能被岐州俘获了。”
“当真会是岐州俘虏了他?”丝萝喃喃自语,陷入沉默。
她不敢提醒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阿父本就是岐州的人,他完成任务,回归故土,所以大瑞寻不回他了。
丝萝问:“你可有查到什么佐证?”
沈棣摇头:“没有,只是我的猜测,这些年搜集的情报线索,多指向收复之战成败的内因外果,关于你阿父的内容甚少。”
怕她失望,沈棣又急急补充道:“但我一直在查,你莫急。”
丝萝设想了沈棣对她阿父可能还活着这件事的诸多反应,万万没想到他会是当下这一种,他完全相信沈裕的立场清白,相信他只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家阿父。
因为阿父的为人,任何一个跟他相处过的人,都不能相信他是那个背叛大瑞的人吧。
“丝萝,真相未明,一切尚没有定论,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找回你阿父。”
沈棣坚决而笃定,丝萝怔怔看着他,神台突然就清朗了。
沈丝萝,活在当下吧,放过沈棣也放过自己,把恩怨留在上一代人那里结束,什么也不知道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自己当年知道了真相并没有更轻松,反而背负了更多。
沈棣说得对,收复之战的真相未明,一切尚没有定论,沈棣都如此相信沈裕,她有何理由不相信自己阿父。
在找到他问清楚真相前,忘记温沁所说的一切,相信阿父的清白。
丝萝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小声应道:“好,我们一起,找回阿父。”
沈棣看着对面如释重负的丝萝,心内也是一松。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岐州暗探传回来的线报是……沈裕叛国。
这条线索她不能知道。
收到这条消息时,沈棣的第一反应就是瞒住她。
密报说在岐州发现了肖似沈裕的人出没王府,近年来暗中查探到的多番线索也指向沈裕,当年真相极有可能是,沈裕叛国导致收复之战大败,导致他阿父沈疏辞战死……
这一切连锁效应,对他和丝萝来说都是惊天暴雷,足以给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会害怕,会伤心难过,会自责惶恐。
但无论如何,她没有任何过错,不该为父辈做的事承担后果。
丝萝对他来说只是他的妹妹,从小养大受他疼爱的妹妹,如果沈裕真的是岐州细作,他也希望,丝萝能够毫不知情的继续做沈丝萝。
他从未,也永远不会迁怒她。
……
是夜,京都花街,叶淮琤负手走在前,丝萝和唐陆紧跟其后。
凝神细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丝萝不免想起,白日他替自己教训绮禾的场景。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他如神兵天降般站在前面替她撑腰,打脸那些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恶人。
好像自从她决意离开沈家,每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出现在眼前。
那时在湘都,唐陆留在了禹城善后,她和叶淮琤先一步到达,发现湘都的叶记被本地士族出身的宣氏打压的很惨,经营惨淡。
她初入市井涉世未深,无知无畏地跟着他去探对家的底儿,她显于明,他藏于暗,两人各自行事,互通消息。
在打听消息的过程中,她无意结识了宣氏最小的女郎宣瑾,得知她是远近闻名的“女观音”,湘都老少眼中的大善人,每月施粥济粮从无间断,宣氏也是借了她的美名,财源广进,商运亨通。
只唯一,这宣瑾双目失明,不能视物。
丝萝怜她眼盲,与她交心,凡有所求必出钱出力,几乎掏光了从叶淮琤那儿攒下来的所有家底儿。
可她却不知,宣氏背后主事的正是宣瑾,他本是男儿郎,却生来瘦小柔弱,于是女扮男装,装瞎卖惨,骗过了所有人。
这些年,他靠眼盲博人同情怜爱,又以女身示人降低对方防备,骗过了不少商贾友人,宣氏生意自然而然红火起来垄断一方,只是他靠虚伪的行善积德作秀,得百姓敬仰,背地里却嫌恶鄙夷众人蠢笨愚昧,被他施舍的小恩小惠耍得团团转。
丝萝识破他的丑恶嘴脸,不甘心善被骗,却被他好一通冷嘲热讽的羞辱,尔后又怕事情败露决意将她处理掉。
被关起来的丝萝备受打击心灰意冷,她满腔赤诚待人,换来的却是彻底的欺骗与利用,人世本不该如此。
叶淮琤入夜去救她,听她吐槽了一晚上真心被负的凄惨心伤,他有心放她试炼,却不想她被骗得如此之惨,纵使她初出茅庐识人不清有过,对方也实不该如此欺负她仁善,以伪善示弱为利器,伤尽天下老实本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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