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号最后彩排,海城突降寒潮,剧院门口的风像无调性的哨音,在钢骨与玻璃间乱撞;舞台正上方,新换的椭圆聚光灯被吊装师傅用拇指粗的螺栓固定,他们呼出的白气在灯壳上结了一层薄冰,没人低头检查那枚已在低温里收缩的金属,更没人想到发丝般的裂纹正沿着螺纹悄悄爬行,像一条隐匿在乐谱里的不谐和音。
二十号傍晚,观众披着一层薄薄的雪入场,吊灯逐层亮起,金色光芒把前厅映成巨大的共鸣箱,云笙挤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怀里藏着用湿棉裹好的白玫瑰,准备在白知予下台后送给他,花瓣被体温烘得半开,散着淡而潮湿的清香,他低头一遍遍摩挲雪鹭胸针,确认它仍安在胸前,像给即将开始的演出偷偷调弦。
舞台钟指向八点,指挥执棒上台,黑色燕尾在灯光下翻起幽暗光泽,观众席的呼吸随之静止,穹顶仿佛被无形手掌按住;白知予最后整理领结,指尖在雪鹭胸针上停留半秒,朝暗处的云笙笑了笑,那笑容像降E大调里最柔和的一级,随后转身走向钢琴,黑裙琴盖在他手下掀起,一排白键如冰面延展开去。
第一声和弦落下,低音像潮水漫过脚踝,灯光师在侧幕推高推杆,椭圆聚光灯随之缓缓滑轨前移,螺栓裂纹终于承受不住金属疲劳,发出细若游丝的断裂声——如果音乐有缝隙,那便是死神的入口。
指挥扬到最高点的棒尖尚未落下,五百瓦的灯体骤然脱落,像一枚被命运松开的巨大螺丝,垂直砸向舞台中央,金属边缘精准劈开白知予的颅顶,血珠在瞬间炸成赤色和弦,溅上黑白琴键,溅上雪鹭胸针,溅上那朵尚未献出的白玫瑰;观众席的尖叫从四面八方涌起,又如潮水倒灌回胸腔,云笙被声浪推得踉跄一步,却像被无形的延音踏板钉在原地,视网膜里只剩一个画面:白知予的右手仍悬在键盘上方,食指微弯,试图按下那个永远来不及触到的降E,鲜血顺着指背蜿蜒,像要把五线谱重新描红。
尖叫笙不断迭起,世界失谐,所有频率碎成玻璃屑,舞台灯啪地熄灭,应急绿光在穹顶闪烁,像深海磷虾的呼吸;侧门被撞开,急救人员推着担架冲进来,心脏除颤器、氧气袋、止血纱布一股脑倾倒在血泊里,云笙被人流挤到台口,膝盖撞上硬木,疼得发麻,却感觉不到疼,他只看见医生双手交叠,在白知予胸腔上做心肺复苏,每一次按压都带出新的血泉,像粗暴的琶音砸在琴盖上,那身体却不再回应。
半小时后,心电图拉成笔直的银线,医生抬头,用沉默宣告无效,云笙终于松开紧握的玫瑰,花瓣散了一地,被血和脚印碾成紫红泥浆;他蹲下去,把雪鹭胸针从白知予领口摘下,金属边缘割破指腹,血珠滴进血泊,分不清是谁的,他却感不到疼,只把胸针握进掌心,像握住最后一枚不愿离场的音符。灯重新亮起,观众被疏散,舞台变成巨大的空洞,只剩那架三角琴独自立在血泊中央,白键断裂,黑键错位,像被闪电劈开的冰川;云笙被工作人员搀起,脚步却飘离地面,他回头,看见白知予的手终于被放回身体两侧,指尖仍保持演奏弧度,仿佛只要指挥再抬一次棒,就能继续未完的小节,可乐章已被撕掉最后一页,只剩降E小调在空气里回荡,像永远找不到解决的悬停。
救护车驶远,警灯在雪幕里旋转,红与白交替,像节拍器失了准,这是一场演出事故。云笙站在剧院门口,雪落在睫毛上不再化,他张开手,雪鹭胸针在掌心映出冷光,那光一点点暗下去,连同世界一起,沉入无声的长夜。
白知予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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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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