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都灵回来的飞机跨时够呛,三十个小时的路程杨霖睡了至少二十个钟头。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着陆,请立即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关闭电子设备……当前地面温度为二十三度,天气状况晴朗……欢迎抵达阳城国际机场……”
乘务组的成员踏着机长广播穿梭在过道间,沉睡的机舱渐渐有了生气。
“啊——断断续续睡了好久了,要到了不?”
“快啦,还有个五六分钟吧。”
“阳城今天天气不错嘛,才四月份天儿就这么明朗,看来我等会儿下去还得脱件外套。”
“小霖,小霖,快起了,我们要到了。”
杨郴拍了拍女儿的脸,唤醒了这个同样被“沉睡魔法”给诅咒的孩子。
看着她眼下的一片乌青杨郴很是心疼,这趟旅程终究还是苦了孩子。
ATP1000大师赛杨郴就抢到了一场积分赛的门票,艰难的是这票还是同事捎关系带的。至于这场票难抢单纯是因为有叶茂林的参加,那个27岁就要拿下大满贯的网球巨星。
今年的大师赛他夺了冠就能拿到这个荣誉,他的球迷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场代表着盛大绚烂历史的路程。
比赛结束时是都灵的晚上十点过,到阳城已是两天后的早十点,杨霖随他奔波一上飞机就打盹,现在还依旧有些困倦。
“爸爸,是我们已经到家了吗?”
杨郴笑她,温柔地掐了掐她的脸,“快醒醒啊,小公主!我们下飞机到的是阳城,离回奶奶家还有六个小时的动车呢。”
小女孩弱弱地“哦”了声,一听便知道没过脑子,好半晌才哀声怨道“啊”着,“还有六个小时!爸爸,我屁股都要坐脱臼啦!”
“哈哈哈,那你等会儿下飞机就可劲儿的跑,看看爸爸新设计的飞机场大不大。”
“好!”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爸爸的眼睛里!”
杨郴陪她在欢声笑语中闹腾,稚嫩的童声从动车上的小声哼到乡间田野的放声唱。
“郴娃儿!”
邻居的四叔在镇上赶集,拐角就遇上了杨郴父女俩,便开着敞篷三轮车顺道给他们载回去。
四叔眼神不怎么好,时常是放在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却又每次都能一眼认出杨郴,不论这个小辈变了什么模样,倒是杨郴这个“年轻人”云里雾里的。
“回来给你妈上香?”
“嗯,清明没回来,晚了点给她烧也一样,妹妹的钱她姑且花不完呢。”
杨琪够不够一掷千金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妈反正是花得节俭。
一路杨郴和四叔都在拉家常,也无非就是老家的一些近况,比如谁家小辈结婚啦,谁家小孩儿考上什么好大学啦,亦或是谁家老母半夜发病送往县里医院没抢救过来呀……
乡里山环山,除了碧水青天就是家长里短,外面发展这么多年,回到这儿空气也还是一样的清新又陈旧。
拐过山里的大弯后四叔便没再同他闲聊,一脚油门踩死吃力地在山坡上缓行。
杨霖安静的摆弄了会儿手机,忽而大叫道,“爸爸!”
“哎呦,小姑娘你给爷爷吓死咯!”四叔揩了把脑门上的汗,喘道。
杨霖立马红了脸,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杨郴也没怪她,只问她什么东西一惊一乍的。
他调侃道,“怎么?是你的小公主动画片不更新了?”
“不是。”
“那还是你早就想好的儿童节礼物现在就卖光了?”
“也不是。”
“那就是你喜欢的什么新星偶像男团没戏啦?”
“爸爸!”
杨郴逗她给自己整的好笑,结果就是见识了小魔头最近的跆拳道成果,“好好好,爸爸不乱说了不乱说了,爸爸就听你说。”
杨霖神秘兮兮地把手机屏幕护在胸前,她作一张动画片里夸张的狡黠的脸,“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我有什么秘密?你说来听听,”杨郴感起了兴趣,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小鬼头能在他手机里翻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你看,这个是不是我们昨天去看比赛拿了冠军的那个哥哥?”
“不是昨天,也没还拿冠军。”
“那你还不是希望他拿。”
杨郴没有和她斗嘴,猝不及防被手机怼到脸前,他难得一愣,淡淡回神移开视线。
“爸爸!爸爸!”
小姑娘看出了爸爸脸上的破绽,一个劲儿地好奇问,像是得到了什么独一无二的宝贝一般深深挖掘要了解个彻底。
“爸爸你和这个哥哥认识呀?”
杨郴头疼道,“其实他就小我四岁。”
叫我爸,叫他哥,这辈分合适吗……杨郴被自己还能偷偷开玩笑的心情荒谬到。
杨霖高兴了,她这还没有成熟的“女人第六感”就是精准,“那爸爸你和他认识为什么不直接去看呢,没有什么亲友团嘛,爸爸你高价买的后排坐票根本看不清耶!”
“而且你去看他比赛干嘛不和他说呀,最后又没有给他惊喜。”
她叽叽喳喳吵了很多,直到杨郴烦她,呵斥了一句“安静点”耳边才得以清净些。
“爸爸和他不熟。”
出于不去伤害一个小孩子的心,杨郴还是简单回答了她,尽管小女孩儿已经被凶得偷偷赌气了,他也愿意再补救一下。
至于说不熟嘛,杨郴实在没有办法去和一个小孩子解释这段戛然而止的感情,一晃又过了十年,他也是该不熟的,甚至可以说对方单方面不认识他,差距实在太大。
三轮车弯弯绕绕转了很多圈,杨霖从乖乖闭嘴起就一直在用余光去偷瞄杨郴。
她是个十分大度的小女孩,其中养成这个这种性格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一个优秀榜样的父亲教导。她其实也就一时冲动兀自生气了一会儿,经过一阵自我反省敲定确实是自己的不对。
但杨郴自从看完了那照片后情绪就一直淡淡的,算不上消沉,就只是……少了些激情。
“爸爸你是在生我的气嘛?”
杨霖后悔自己方才的行为,害怕着准备给他道歉,毕竟平时她惹杨郴不高兴,杨郴都不会和她动怒,只会不理她等她自己消化和解决。
“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不信。
自己翻了个天大的错误,杨霖想。
那如果爸爸真没生气那就是难过了,看到昔日好友飞黄腾达不高兴了。
“额,爸爸,其实朋友呢也不一定会走长远的,虽然他现在比你有钱,比你出名,嗯,也比你年轻,但是!”
但是个头。
杨郴被她气笑,抓住她狠狠“收拾”了一顿,三轮车在两人的打斗下更是行路颠簸,上山困难得很。
“到家喽!”
杨郴谢过四叔,在四叔中气十足的一声“假期愉快”中踏上青苔台阶。
老家的空气像是有净化作用一般散走了他眉宇间的郁气。
推开只由几条竹子编制而成的破旧大门,杨郴父女俩被灰尘呛红了眼。
果然,电视剧终究还是演的,这和现实中的差距太大了点,推开过往呈现的不是回忆,而是两个灰影。
老家长期没有人居住和打扫实在没眼看,父女俩无奈相视,拿起工具打扫便就是傍晚。
他和杨霖一整天下来除了寡淡的飞机餐和高铁餐,就没进食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他提着四叔分来的食材走进灶房烧柴,反手取出夹在肩窝的手机,“喂。”
“喂,哥?什么事儿啊?”
“你过年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多统了床铺盖?”
“昂,在妈那gan屋里头,不是,哥,你fei qie啦?”在老家待上几年普通话都不再标准。
无怪杨琪觉得太不可思议,是杨郴这个大忙人居然会在非春节假期期间在除了他岗位以外的地方,简直稀奇。
“嗯,清明不是没有回来成吗,我回来给他们老两口烧点。”
“哦,那你和霖霖记得好好休息。对了,上坟的山道年初就改了,他们重新规划了条大路以便车子可以开上去,就在郴山后山的老街那儿,明天去上坟的人不多,你要是跟不到人就随时给我打电话。”
还是普通话舒服。
杨琪的话交代得事无巨细,嘱咐了又嘱咐,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谁哥谁妹。
杨郴耐心听完了她讲的所有准备挂电话,刚好铁锅里的水烧开,要下豌豆粒和花菜进去煮个半熟,他应着“拜拜”随手把手机甩在了柴草上。
说来有些荒凉,这些柴都是他刚才在后面那片林子里随手捡的,和以前垒了一米多高的小山丘比起来像是陷入了窘境。
算了,能撑过今晚就不算大事,明早可以去镇上的早餐店吃粉,在慢悠悠坐动车回首都也不急。
杨郴烧饭纯粹基因传承,没有什么技巧,全是肌肉记忆,好在在杨霖的六年折磨下他厨艺再次大增,还添了许多花样,算是舟车劳顿后的一点慰藉。
杨霖是真的累昏了头,飞机上睡眠总是腰酸背痛,她几乎是洗漱后沾床就睡。
杨郴替她掖好被子出去收拾残羹剩饭。
乡间没有统一安装的路灯,杨郴家也因经久失修坏了好几盏,厨房更是没戏,他将最后一个碗放好沥水,关掉手机电筒垂头点烟。
稀疏烟丝从鼻腔中涌出,杨郴抬头看了看天,发现曾经那片抬眼即是的星空早就隐没了起来。
杨霖说得对,他又不给叶茂森准备惊喜,到底是在抽什么疯一次性用光了年假去看一场他的比赛,明明网上也能看到高清的全过程。
可能是在第一时间关注到他要拿大满贯是就冲动想着不遗憾一点吧。
看着你荣誉满身,实现了曾经幸福的梦想时我也想为这份值得流眼泪。
但请不要再给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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