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附着有一层黑灰,疑似一枚戒指的环状物,在地上积雪的降温下,迅速变得人手可触。
白鸟警部先是看了眼道完一句“遗失物”,便点烟吐雾不再理会自己的银发男人。
然后他才屈膝下蹲,戴着能够有效避免污染物证的勘查手套,小心翼翼捡起那个环状物,拧眉辨认其确为一枚直径偏小的金属指环后,白鸟警部表情凝重地站起身,将损毁较重的指环放入证物袋中,转交给千叶警官拿去做快速检测,并交代对方如有必要,当日就送去有关部门进行深度分析。
“我记得昨晚——”降谷零拿眼角余光快速扫过不远处泪流不止的池早敦子,低声同白鸟警部交流道,“敦子夫人的左手上有佩戴结婚对戒,但她现在戴着防寒手套……”
闻言,白鸟警部的视线在池早母子间略一逡巡,他似是在对降谷零讲话,亦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含糊开口道:“等等再确认这一点罢。”
然而,这样说的白鸟警部,还是迈步走向了对方,并在距离其三、四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吐词依旧不大清晰地扬声询问道:“大河君,方便随我到一边聊几句吗?关于你昨夜和死者在争执中提及的那件‘破事’,我有些问题需要你如实说明一下。”
乌萨奇前辈和降谷零也跟了过去,我下意识追了一小步,却因觉察到琴酒投来的冷冽注视,而顿时收住了脚步,犹豫以山崎系港口Mafia成员的特殊身份,即使蠢笨到会误绑了波本送琴酒表忠心,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贸然与警方走得那么近吧……
我正纠结着,就听琴酒突然发问道:“想去?”
我愣怔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我,于是忙转过头去,谄笑着应答道:“也……不是很想去。”
清楚山崎底细的琴酒,冷笑一声,沉声调侃道:“你不是连孩童安全问题都关心的『哈啊?』教团横滨支部负责人吗?”
他全听见了?!
他这么在意“山崎”的动向吗?!
我陡然一惊,继而想起在琴酒眼中,山崎就是个打发无聊的“小玩具”,遂心里一松,装傻充愣地抬手指向白鸟警部所在的方位,迟疑问道:“那我……过去看看?”
也许是我扮演的山崎,成功害琴酒患上了厌蠢症,他唇角下抑,敛去眸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再回应我的疑问。
倒是伏特加热心解围,让我能滚多远,便滚多远,总之少在他大哥眼前晃悠。
我貌似知道伏特加这家伙为何独得琴酒青睐了,他真的太适合当跟班小弟了。
顾忌全无地来到乌萨奇前辈身边,我发现池早敦子正泪眼盯着白鸟警部,手上则拽着半跪半起的池早大河,仿佛一个害怕失去救命浮木的溺水者,她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
“妈妈……”池早大河似有所悟地逐渐睁大了双眼,他轻而缓地做了三组呼气吐气,才重归平静,坐回母亲身旁,将对方又往自己怀里揽了一揽。
见找对了施压点,白鸟警部半蹲下身,与心理防线濒临崩溃的池早敦子平视,语速不疾不徐地说道:“真相固然残酷,但您忍心欺瞒如此体谅您苦楚的儿子吗?”
池早敦子浑身一颤,正欲发声时,却被池早大河抢先开了口:“这是意外!对、没错——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野菜——”池早大河飞快转动眼珠,语气焦急地为池早敦子颤声辩解道,“野菜全是我父亲摘的,他、他摘菜时有生吃两口尝尝味道的习惯,在这期间……”
“在这期间我父亲一定误食了某种带有致命毒素的植物,他又不是专家,难免不会认错,”池早大河越说越流畅,先前的颤声也慢慢消失了,似乎他讲的这一切即是事实、即是真相,“而我母亲只负责拿他摘的野菜煮汤,除了我父亲,其他喝过汤的人不都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不适吗?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母亲的清白吗?!”
“警部?”
方才发现死者后颈有一处淤青针眼的中年警察,带着检测结果再次找上了白鸟警部,汇报称经取样化验确认,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能够致人呼吸衰竭的生物碱类神经毒素,与死者池早隆的死因相吻合。
此言一出,这一路上误以为父亲死于食物中毒的池早大河,似是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登时神情一肃,坐正身子,揽罪道:“是我……”他顿了一顿,讲明道,“是我抢在父亲谋害母亲前,率先对他下了手,那毒剂是我从米花大学的生物实验室内盗取的。”
“不……不是这样的!”池早敦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拽着儿子的衣服前襟,泣不成声地认罪道,“你爸爸是我杀的……是我利用自己作为野生植物研讨会‘副会长’的职务便利,得到了那种毒素的样本,并趁今早——”
“隆在食用过半生野菜,身体感知受麻痹毒素影响大大降低之际……”池早敦子阖眸将头抵在儿子的胸膛,哽咽坦白道,“悄悄把那种更为致命的毒素,由隆的后颈,注入了……注入了他的体内……”
池早敦子缓了片刻,轻轻推开池早大河,而后她抹去眼泪,脱下左手手套,用左手的小拇指和中指,从中夹出了一杆长度约有其无名指长短的透明笔状物:“这就是我当时使用的注射笔,”她伸臂将之递向负责检测的中年警察,苦笑接道,“笔芯残留的毒素,应该足够证明……我的罪行了罢。”
中年警察接过那支注射笔,扭头冲白鸟警部颔首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快步离去了。
虽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白鸟警部也好,此刻正扮演着咖啡厅男服务生“安室透”的降谷零警部也好,眉头仍紧锁成疙瘩而不见舒展,他们盯着池早敦子看了许久,才异口同声地探问道:“您杀害死者的动机是什么?”
“哈啊?哈啊?!”乌萨奇前辈抱臂说这还用问吗?池早大河不是早就把他母亲的杀人动机讲出来了吗?
降谷零代替口齿尚未完全恢复伶俐的白鸟警部,回应道:“我们需要确认大河君的‘猜测’,是否为敦子夫人行凶的真正原由。”
这便是『第七机关』查案与警方断案的根本区别之一了。
前者在实践中往往更倾向于遵循“有罪推定”原则,讲究高效,注重结果,且凡有疑窦,必定消患于未形,故而常被外界诟病其处事太过雷动风行,简单粗暴,有悖人伦。
而后者尽管多有如白鸟警部这般,在侦查阶段存在有罪推定的倾向,但其总归要遵守现行法律规定,坚持无罪推定原则,依靠确凿的证据以及严谨的逻辑推理,来确定嫌疑人的犯罪事实。
不过降谷零警部,您在跟谁“我们”呢?
怎能不把乌萨奇前辈的提醒当回事呢?
前辈曾同我说过,琴酒的嗅觉可是一等一的敏锐,别您协助我们执行个小任务,反倒把自己是公安卧底的真实身份给暴|露了。
不行不行,我哪敢赌琴酒有一时疏漏啊,还是得想办法给降谷零除除他这身愈来愈浓重的“鼠味”……
“我只是不想让沉迷赛艇的隆,输光家里的积蓄,害大河连大学都读不完,你们知道么?为了筹集赌资,我丈夫居然偷偷为我投了一笔大额意外险,甚至还配套安排了下周前往北海道登山的行程,可惜他不够谨慎,被我提前发现了他那可怕又可笑的小谋划,使我有机会以适应性训练为由,将他引至此地……做掉了。”
池早敦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宛如瞬间卸去了心头的重担,她露出一抹轻松畅快的浅笑,转头望向儿子,欣悦道:“现在好了!我再也无需担心隆这个烂人,会毁掉我儿子的未来了。”
抬手抚上儿子早已布满泪痕的脸颊,池早敦子用讲睡前故事的轻柔语气,同对方讲道:“所以请更加自由地、更加快乐地去追寻你的梦想吧,大河。”
“记住——”池早敦子用她摘去结婚对戒的左手,擦去溢出儿子眼眶的泪水,神色温柔而坚定地叮嘱道,“你的幸福,就是妈妈的幸福。好好生活、学习、工作、恋爱,让妈妈在监狱里少操些心,行吗?”
池早大河恸哭失声,唯有用力点头,应下母亲的嘱咐。
“嘶……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有个疑惑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能想明白,”我顺从自己的好奇心,在白鸟警部和降谷零复杂目光的凝视下,问池早敦子了解道,“既然凶器是那支注射笔,而非您佩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结婚对戒,那您为何不在犯案后,把材质并不耐高温的凶器,丢入火堆中进行焚毁,却将金属材质的指环扔进了营火里?”
“哼嗯~”多年搭档,令乌萨奇前辈秒懂了我的打算,祂配合地提膝蹬腿,连踹了我好几脚,“乌啦!乌啦!乌啦!”
“这怎么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呢?”我受着前辈的踢踹,摆出一副汲汲好学的姿态,接道,“就像您不会无缘无故地奖励我,敦子夫人不扔凶器而丢戒指的行为,也总该有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我抬眸望向营火前立刻觉察到我视线的银发男人。
心里盘算着与其提醒降谷零注意分寸,别跟警方走得太近,不如拉琴酒下水,让在场众人全都沾染上相同的气味,便能谁也别嫌谁身上的“鼠味”更重了。
“您觉得呢?”我请教具备一定水准推理能力,且是现役职业杀手的琴酒道,“倘若您是凶手,又会如何处理这凶器?”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根从营火中挑出过熏黑指环的细长树枝,在琴酒手中断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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