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终于在白月梨混合着紧张与期待的倒数中到来了。
她一整天都像上了发条的人偶，效率奇高地在下午三点前就完成了所有紧急任务，然后以“学校有事先走”为由，这次是真的有点心虚，在同事们了然的目光中溜出了工作室。
回家的一路上，她的心跳都像揣了只活泼过度的兔子。冲进浴室，她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仔细洗了澡，连头发丝都护理得柔顺光亮。然后，她像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从衣柜里取出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小心地穿上。
裙子很合身，面料贴合着肌肤，带来微凉的丝滑触感。简约的设计衬得她气质干净又温婉，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裙摆长度及膝，露出纤细的小腿。她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裙摆漾开漂亮的弧度。
“嗯，应该不会给知灵姐丢脸，”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化妆时，她放弃了平时喜欢的元气腮红，只淡淡扫了点蜜粉，涂上温柔的豆沙色口红，让整个人看起来清透又得体。最后，她将长发松松地编了个侧辫，垂在肩头，增添了几分乖巧和文艺气息。
一切准备就绪，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白月梨坐立不安，一会儿检查包包里的东西。门票、手机、钥匙、还有一小包纸巾。一会儿又跑到窗边张望。当那辆熟悉的车终于出现在楼下时，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包包，尽量步伐平稳地下了楼。
叶知灵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换了一身剪裁优良的深蓝色休闲西装裤，搭配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丝质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职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潇洒随性。她靠在车门上，看到白月梨出来，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欣赏笑意。
“看起来挺合身的，不错，很漂亮。”她直起身，很自然地替白月梨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语气真诚。
白月梨的脸颊微微发热，低声道谢，坐进了车里。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车载香氛味道，是叶知灵喜欢的雪松调，让她莫名安心了一些。
“你等很久了吗？”她系好安全带，小声问。
“刚到。”叶知灵发动车子，侧颜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准备好了？那边可能会有点吵，媒体和嘉宾比较多。”
“嗯。”白月梨点点头，心里既期待又有点怯场。这可是叶知灵主导的重要项目开幕式啊。
展览中心门口果然人头攒动，灯光璀璨，红毯铺地，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围了一圈。叶知灵的车一停下，立刻有工作人员认出了她，快步上前引导。叶知灵下车，很自然地朝白月梨伸出手。
白月梨愣了一下，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指尖修长的手，犹豫了一秒，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叶知灵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力道适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领感。
“这里人有点多，跟着我。”叶知灵低声说，然后便换上了职业性的微笑，从容地应对着涌上来的媒体和同行。她一边简洁地回答着问题，一边巧妙地用身体护着白月梨，穿过熙攘的人群。
白月梨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周围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挂件，被叶知灵带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中心。
进入展厅，喧嚣声稍微减弱。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数个主题区域，运用了大量的多媒体装置、投影映射和交互设计，光影交错，营造出一种未来感与怀旧感交织的奇妙氛围。参观者络绎不绝，低声交谈，沉浸在艺术营造的世界里。
叶知灵松开了手，但依旧走在白月梨身侧半步的位置，偶尔会侧头低声向她介绍某个装置的创作理念，或者某个互动区域的体验方式。她的讲解专业而清晰，但又不会过于深奥，总能巧妙地勾起白月梨的兴趣。
“这个区域叫‘呼吸的城市’，”叶知灵指着一片由无数个缓慢明灭的光点组成的巨大墙面，“数据来自全市各个角落的实时环境监测，光点的节奏和亮度对应着空气流动、噪音分贝等等。你看，像不像城市在呼吸？”
白月梨仰头看着那片如同星海般起伏闪烁的光点，由衷赞叹：“好美，也好有创意。”
她们走到一个名为“记忆回响”的互动装置前。这是一个类似电话亭的小空间，里面只有一个老式转盘电话机。叶知灵示意白月梨进去：“拿起听筒试试。”
白月梨好奇地走进隔间，拿起沉重的听筒贴在耳边。听筒里先是传来一阵沙沙的电流声，接着，一段模糊却熟悉的城市背景音缓缓流淌出来——是棠市老城区特有的、带有电车铃声和方言叫卖声的街道录音，中间还夹杂着孩童的笑声。
“这是……”白月梨惊讶地看向玻璃隔间外的叶知灵。
叶知灵隔着玻璃对她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随机播放的，每个时间段听到的都不同。”
白月梨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着那些被数字技术保存下来的、充满烟火气的声音碎片，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她忽然理解了叶知灵所说的“城市记忆”是什么——不是宏大的历史叙事，而是这些细微的、承载着普通人情感的日常瞬间。
她从隔间出来时，眼睛亮晶晶的：“太神奇了！好像真的能触摸到过去一样。”
叶知灵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喜悦，眼神柔和：“喜欢就好。”
她们继续参观。在一个展示老照片与AR技术结合的展区，白月梨被一张棠江旧码头的黑白照片吸引，正想凑近看细节，旁边一位端着酒杯、有些醉醺醺的中年男士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撞到她身上。
白月梨吓得往后一缩，几乎同时，一只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巧妙地避开了碰撞。
是叶知灵。
她挡在白月梨身前，对着那位男士礼貌却疏离地点了点头：“王总，请小心脚下。”那位被称为王总的男士讪讪地笑了笑，走开了。
叶知灵的手臂还虚虚地环在白月梨肩上，带着体温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连衣裙面料传递过来。白月梨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开幕式香槟的味道。这个短暂的、保护性的拥抱让她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月梨，你没事吧？”叶知灵低下头，声音很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白月梨回过神后，从叶知灵怀里弹开一小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谢谢知灵姐。”
叶知灵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眸光微动，手臂自然垂下，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出于下意识的保护。她语气恢复了平常：“这边人多，跟紧我。”
接下来的参观，白月梨一直有点魂不守舍。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叶知灵手掌的温度和力度，那个瞬间的靠近和气息，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她偷偷瞄向身旁的叶知灵，对方却神色如常，专注地看着展品，偶尔和相识的人点头致意，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
开幕式有简短的致辞和剪彩环节。叶知灵作为项目核心策划之一，需要上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时，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自信从容，言谈举止得体大方，赢得了台下阵阵掌声。白月梨站在人群里，仰头看着她，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一丝丝隐秘的悸动。
她的知灵姐，真的在发光啊。
活动接近尾声，嘉宾们开始自由交流，气氛更加轻松。叶知灵被几个人围住交谈，白月梨便自己在旁边一个小展区随意看着。这时，一个穿着时尚、看起来和叶知灵很熟络的年轻女性笑着走到叶知灵身边，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凑近低声说了句什么，叶知灵也回以一笑。
白月梨看着她们熟稔的互动，心里莫名地泛起一点点微小的酸涩。那个女性看起来和叶知灵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自信、耀眼。而自己……
“月梨。”叶知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交谈，走了过来，“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区坐会儿，喝点东西？”
白月梨摇摇头：“不累，很好看。”
叶知灵看着她，忽然笑了笑，说：“带你去看个‘彩蛋’。”
她带着白月梨绕过主展区，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有一个不太起眼的交互装置，屏幕上显示着不断流动、变幻的城市地图数据流。
“把手放在这个感应区。”叶知灵示意。
白月梨依言将手掌贴上去。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开始加速汇聚，最终凝结成一个小小的、发着微光的海棠花图案，下方浮现出一行手写体的字：
「献给所有沉默的守护者。」
白月梨怔住了。海棠花……是她和姐姐、还有晚棠姐记忆中很重要的意象。
“这个……”她惊讶地看向叶知灵。
叶知灵目光温柔地看着屏幕上的海棠花，轻声说：“这个隐藏程序，只对特定的几个坐标点触发。这个点的数据，对应的是棠市家里的书店。”
白月梨瞬间明白了。这个小小的“彩蛋”，是叶知灵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向那些承载着她们共同记忆的温暖时光，致意。一种巨大的感动攫住了她，鼻子微微发酸。
“知灵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知灵转过头，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走吧，展览看完了，带你去吃宵夜。我知道附近有家很棒的糖水铺。”
两人并肩走出展览中心，夜风拂面，带着初夏的微凉。白月梨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叶知灵的侧脸，心里被一种饱满而温暖的情绪填满。
这个夜晚，有艺术的震撼，有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有微小的醋意，更有深藏不露的温柔。而再过去一些，糖水铺温暖的灯光和甜滋滋的味道，正等待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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