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今天饭后，居然是荷满帮我洗的碗。
水流声和碗碟的轻撞声从厨房传来，让我恍惚有种错觉——我做饭，她洗碗，这种分工模式，是不是已经跳过情侣阶段，直接快进到老夫老妻的日常了？
*
时间倒回逛超市时。
跟在我屁股后面的荷满，除了我丢进购物篮的蔬菜肉蛋，还顺手塞进了她的毛巾、口杯和牙刷。
她不会真的想搬进来吧？光是这个念头，就让我心跳失序。如果再往下细想那些桃色画面，我估计只能弯腰压枪逛完整个超市了。
当荷满又拿了几样我用不到的东西丢进购物篮时，我嫌弃的开口：“房租不交，还想白嫖住宿？”
“有备无患嘛，不时之需。”她答得理所当然，丝毫不在意我这边会引发如何的惊涛骇浪。
路过调味区，我撕了几包她常喝的咖啡粉丢进篮子。她看见了，没夸我贴心，也没调侃我，只是沉默。这种沉默，比言语更让我心慌。
而且，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如果她走在我旁边，一定会特意走在我提篮子的那一侧，让购物篮隔在我们中间；如果走在我前面，她会把双手抱在胸前——是怕我会突然去牵她吗？
这种刻意的、无形的界限，像一根小针，扎得我心里一阵酸涩。
*
在她挑口香糖的时候，我说：“我忘记拿番茄酱了。”然后转身就走。
我在赌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要赌气，我在跟谁赌气？可能是跟自作多情的自己。也许荷满根本没那些复杂想法，一切都是我内心戏太足。可我就是难受，这个女人太奇怪了，前一刻还能坦然坐在我单车前杠，下一秒就要划清界限。
我不知不觉咬紧牙关，脚步加快，甚至拿完番茄酱回来，也直接无视她，径直走向收银台。
“高高？”荷满在身后叫我。
我假装没听见。
“走这么快干什么？”她小跑两步，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像被点了穴，瞬间定住。转过身，她还没松开手。
“没听见我叫你？”
“不好意思，没听见，还以为你在前面呢。”
她没深究，把口香糖丢进篮子：“走吧。”
*
结账时，扫码付钱的居然是荷满。
我提着购物袋走出超市，她立刻弯腰在里面掏，拿出那盒口香糖，递给我两颗。
——饭后接吻时吃吗？
呸！我赶紧把这荒唐念头甩出去。接过口香糖扔进嘴里，忍不住用带刺的话试探：“哟，清新口气，是要跟谁更亲近？”
“啪！”她用力合上盖子，眯起眼瞪我：“某人气喘吁吁骑了一路，味道难闻死了！这是基本礼貌！”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是因为这个……荷满的心思，我永远猜错方向。
“让你轻松还真是抱歉啊，踏板都快蹬冒烟了，居然被嫌弃喘气？”
“又不是让你白出力，所以我付钱了啊。”她也嚼着口香糖，理直气壮。
我眼珠一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行吧，那我勉强吃点亏。”
“吃亏的是我好吗？美少女的陪伴是无价的！”她说着，抢过我手里的购物袋，走到我身边。
“我二级厨师（鉴于我爸是二级厨师，我自称二级不过分吧）都没收你出场费了。”
“吹牛，待会看你水平到底怎么样。”
“瞧好吧您呐。”
*
来到我的主战场——厨房，我挽起袖子。先从番茄开始，在果皮上划了个十字刀口，沸水一浇，不过十几秒，皮就轻松卷起脱落，露出沙瓤的果肉。热锅冷油，将切块的牛腩煸炒至金黄，逼出丰腴的肉香后盛出备用。就着底油，放入冰糖炒出漂亮的枣红色糖色，再将牛腩倒回去快速翻炒，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地裹上焦糖色的外衣。接着，倒入捣烂的番茄蓉，只听“刺啦”一声，酸爽与肉香猛烈碰撞，充满了整个狭小的厨房。加入开水、香料，转入砂锅，小火慢炖。趁着这个功夫，另起一锅做紫菜蛋花汤，蛋液淋入滚水，瞬间开出漂亮的蛋花；炒玉米则讲究火候，油锅爆香蒜末，倒入玉米粒快速颠炒，保持其爽脆清甜。
就在厨房里香气达到顶峰时，我听见卧室里有些动静。荷满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鼻子微微抽动，“……好香。”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很快又把头缩了回去，但那个被香味勾出来的小动作，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
结果就是，我的番茄牛腩彻底征服了她的味蕾。简单的紫菜蛋花汤和炒玉米，她吃得心满意足，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擦桌子扫地时，余光总忍不住瞟向她洗碗的背影。还真有点“贤妻良母”的感觉。那她呢？会觉得马上18岁就能做出这样一桌菜的我，算是个“贤夫”吗？
“啊~累死我了，你床借我躺一下。”她甩着手就进了我的卧室，边界感为零。都怪我太怂，她才敢这么放肆。现在在我的地盘，孤男寡女，我本可以胆子大一点……但我做不到。她正是吃准了我这点。说真的，就算她把手伸到我面前，我可能都不敢牵。
我真是个废物。
*
屁股刚挨着沙发，卧室就传来“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声音。
“别乱翻我衣柜！”我急了，里面还有我的内裤！
“你的衣服怎么都这么幼稚啊？”她的声音传出。
“都叫你别翻了！”我闯进卧室，按住柜门——不对，这明明是我的卧室，她才是闯入者！
荷满看我这么激动，往后一坐，陷进床铺里：“帮你挑衣服啊，联谊会上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带了个小屁孩。”
“喜欢海绵宝宝就幼稚了？”我用后背抵住柜门抗议。
“你不能全是海绵宝宝呀。”她无奈叹气。
“谁说我只有海绵宝宝了？我还有蟹老板的！”
“……这不都是《海绵宝宝》里的吗？”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
“算了，本来想把你打扮帅点，给你介绍几个女生认识，看来是没救了。”她“砰”地躺倒在我的被子里。
*
徒留我一人心碎。
心口好痛……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喜欢我吗？我们两个真的只是朋友吗？你真的只把我当朋友了？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好难受，我喉咙呗堵住了，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靠近我，靠近我了又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我是谁？把我当弟弟是吗？我表现的不够好吗？我表现的很好！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舍得把我推开？即使你不为我感到骄傲，也不至于这样吧……这太残忍了，荷满，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我不去了。”我松开柜门，不再阻拦。她爱怎么挑就怎么挑吧，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受不了了！心脏好痛！在抽搐！还有肺，还有胃，为什么全身都在折磨我，荷满折磨我，连我自己都要折磨我自己！
*
我来到卫生间，洗脸掩盖眼泪，来到飘窗前坐下，看着天边：
窗外正是黄昏。我租的楼层不算低，能望见大半个城市的天际线。夕阳将沉未沉，在天边泼洒出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瑰丽的橘红、鎏金与绛紫层层晕染，像一场盛大而安静的燃烧。而脚下，这座我仍感陌生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灯开始星星点点地亮起，勾勒出冷硬的楼宇轮廓和川流不息的车河。世界如此辽阔，景色如此壮美，却都与我无关。这绚烂到极致的热闹，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得我内心的那个角落愈发空旷和孤寂。
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荷满真是个坏到极点的女人。能钻进我怀里，却不让我牵手；共进晚餐后，又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也许室友说得对，我就是个舔狗。
哎……
我叹气出声，解锁手机又合上，不知道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看时间吗？我上一秒才看过。
哎……
我眨眨眼，又用手指揩去湿润。
哎……
抽痛又到来，我按住心房。
*
我再次深呼吸，眼睛却一片黑暗。一双暖暖的触感，盖住了我的眼眶。
“不舒服啦？”荷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道她何时把潜行点满的，我毫无察觉。
“吓我一跳，我看风景呢。”我强装镇定，想去扒开她的手。
“咦？”不等我用力，她自己先松开了。她疑惑地看着手指上的湿痕，又看看故作平静的我：“你哭啦？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脆弱？”
她看着指尖的水迹，她不懂。被偏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
“是是是，我脆弱，行了吧？你坚强，你厉害。”这大概是我最“硬气”的一次反击了，可惜，是用自嘲的方式，不痛不痒。
“真的不要？我们班有几个很漂亮的哦。”
还在说！还在说！荷满还在说！
她看不到我的眼泪吗？这还不够证明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啊！
“算了吧姐姐，谁能看上我啊。”我已经自暴自弃了，我觉得我是头蠢驴。
“我觉得，”她声音轻了下来，“凡是见过高高有多优秀的人，都会看上你的哦。”
“诶？你什么意思？”
“尽在不言中。”
又来了，又来了，荷满你就是这点不行啊！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把话说清楚！”我想去抓她的手腕，但和之前一样，我不敢。我只能追着她站起身。
“不早啦，我回去咯。周末记得……穿得‘幼稚’点哦。”她笑着背上小包，朝我挥手，慢步到玄关。
“我都说了我不去了！”
“砰——”
门关上了，我的喊声被回音吞没。
*
所以，荷满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也喜欢我？还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她害怕什么？她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还要这样刺激我？
啊……难道……
她是在考验我，会不会对别的女生心动？
她……还不完全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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