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怜珏睡醒了,她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半了。
刘年年还在看电影。
她刚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并且突然闻到了一股茉莉花洗衣液的味道。
易怜珏伸了个懒腰,身上的外套突然掉了,她捡起外套,刚想对刘年年说你的?扭头发现刘年年穿着外套。
“刚刚谁来了。”
“没谁。”
易怜珏站起来扒开窗帘,看到天空很红。
“天快黑了,你回去吗?”
刘年年关上投影仪开,“现在回去。”
易怜珏拿起外套,递给刘年年,问:“谁的?”
刘年年并没有接,而是笑嘻嘻地说:“你猜?”
易怜珏回答:“我怎么知道?”
刘年年继续笑嘻嘻地说:“我的,我之前忘在这里的。你刚睡觉都冷的打哆嗦了,我心疼你。”
易怜珏半信半疑:“是吗?”
刘年年点点头,并且突然双手合十:“估计我的葬礼也不远了,你一定要穿着这件衣服来参加我的葬礼啊,拜托了。”
易怜珏觉得好笑,说:“你这语气,感觉不是你要死了,而是别人要死了。”
“对了,”刘年年去书柜挑了一本书。”我有本特别喜欢的书,送给你,你一定要看。”
“《长日将尽》吗?”
“还是你懂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下一届诺贝尔文学奖那时候,如果活不到,就麻烦你烧纸告诉我了,就在这烧就行,我应该偶尔还会回来。”
“好。”
她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出来,不要说胡话了,你怎么可能活不到呢?你一定还能亲眼见证很多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揭晓呢。
在易怜珏接到这本书的一瞬间,刘年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光看名字,你觉得这是一本怎么样的书?”
易怜珏仔细想了想,回答:“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自传吗?最近我们在学英国的工业革命,英国不是自称日不落帝国吗?他们不是说太阳照到的地方即是他们的国土吗?这就像是英国本身没有失败,只是太阳落下了,太阳本身走到了寿命的尽头。”
“相信我,”刘年年满意地点点头,“你真的很有搞文学的天赋,千万不要放弃这份天赋啊。”
“我胡说八道的,别信,是因为历史课刚好学到这里了。”
易怜珏上高中之前还不热爱文学。
而是喜欢看各种奇幻小说和奇幻动漫。对于文学的想象也仅仅是一些又厚又难读的书。
“别谦虚了,你说的居然跟它的内核差不多。书里其实比你说的要复杂一些,可能多了一些关于否定的隐喻。它暗暗隐含着一个人对自己以及身边一切的否定。”
“否定其他人就算了,为什么要否定自己?”
刘年年眼神闪烁:“这个呢,我确实不知道。你想死吗?”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易怜珏早就习惯刘年年这种思维跳跃地对话了,她很自然地接过话:“现在的话,还不太想。”
“你说,对生的渴望是人的本能,那么死亡是不是对生命的一种背叛呢?”
“好复杂的问题。“易怜珏挠头,”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刘年年收拾自己的东西,说:“你不是收拾好了吗?你先走吧。”
易怜珏回复:“好。”
高一的时间过得飞快,易怜珏还是照常去上学,只是没有再跟着刘敏去蹭饭。
快要高考的某一天自习课,刘敏突然被叫走了,然后就突然请假了。
她风风火火地走出,教室,又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
易怜珏问:“怎么了?”
刘敏对易怜珏说:“来不及解释了,我现在有事,我得赶紧走了。”
易怜珏能敏锐地感受到,是不是有关刘年年的事情。刘年年很长时间没回她□□信息了。
在高一马上就要结束的这个炎热的夏天里,刘年年死了。
说实话,刘年年不适合在这个季节死,这个季节太热了。他的气质像有些凌冽的秋风。他应该在某个深秋的夜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闭上眼睛。
怀里还抱着一本书。
她一直记得刘年年邀请她去参加他的葬礼。
打听刘年年的葬礼并不难,她走到殡仪馆门口,突然很希望刘年年出来跟她打一下招呼。
在刘年年的丧礼上,易怜珏又碰见了顾叙白。
刘年年是顾叙白表哥,这件事情其实根据各种细节能够推断出来。
此时,她穿着当时刘年年给她的外套,刘年年特意跟她说,一定要穿着这件衣服参加他的葬礼。
顾叙白扭头,正好看见了她,对她说:“这是我的外套。”
易怜珏石化:”你的吗。可是……”
她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此刻,易怜珏甚至能幻视刘年年恶作剧后,朝她吐舌头。她脑子宕机了,把外套脱下来,在顾叙白的注视下叠成豆腐块。
军训叠的也不过如此了吧,虽然她从未参加过军训。
易怜珏尴尬一笑:“我不知道是你的。“她把衣服塞到顾叙白手里,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站定:“谢谢你,还给你。”
实际上刚走之前就已经递出去了,此时扭头说的这句话显得她特别蠢。
易怜珏落荒而逃。
顾叙白站在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刘年年算是易怜珏的文学启蒙人。
他让易怜珏想起了自己童年关于文学的最早历险,是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禁忌的故事。
故事里的仙女教母告诉女孩,你千万不要用手指碰蜡烛,一旦碰了,你会失去你所有的东西。
女孩没有听教母的话,最后受到了惩罚。
不听话就会受到惩罚,这像是她的一个人生信条,时时刻刻地鞭策着她,不要做太过于出格的事情。
刘年年葬礼之后。
易怜珏重新看了《告白有情天》。并且买了石黑一雄的原著。
石黑一雄是去年的诺奖得主,但今年的诺奖得住刘年年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中来。
易怜珏完全不知道诺奖是什么,只知道是奖,她对诺奖的唯一印象是莫言,老师说过他是唯一的诺奖的中国人。
这是一个男女主分开的故事。她第一次认真看了这个电影,这是一个逃避的男主以及离他而去的女主的故事。
看完电影后,她去看了原著,发现没有这么简单,就像刘年年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慢慢否定自我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管家开始思考自己的这一生是否值得,自己追求的事业是怎样一辈子蹉跎了自己的人生?
他怀疑自己追随一生的主人,怀疑自己的管家事业。
他像密不透风的围墙,唯一透露出的一点点情感,就是在跟女主分别时,那一声本恩太太。
看完后,痛哭一夜。
之后,她买了所有此作家的作品来读,还是觉得《长日将尽》最好看,其次就是《莫失莫忘》。
这是易怜珏马上进入高二那年的暑假,这个假期,她彻底被石黑一雄拉进文学的大门,她看了很多刘年年给她推荐的文学作品,也认识了很多她之前不认识的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肖洛霍夫。
易怜珏的阅读速度很快,基本上已经到了一天一本的程度,随着阅读速度的加快,她做语文题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到了高二的开学考试,她基本上提前半小时就能做完语文卷子。
做完卷子之后,她会欣赏别人因为作文写不出来抓耳挠腮的丑陋形象,在欣赏的同时,也让她心中更得意了。
开学开学考试做的是高考卷子。做完之后,她马上想起来,刘年年是不是还没做过这年的高考真题,于是,放假后,她斥巨资,一共十元钱,去打印店打印了一份理科高考真题,专门给刘年年烧了过去。
“年年啊,安息吧,别忘了做我给你烧的卷子。”
易怜珏还没忘,没忘了他上次故意让她穿顾叙白的外套去葬礼,她不知道刘年年怎么想的,是故意整她,还是不小心看出了她对顾叙白有好感?刘年年的心思本来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有时候心血来潮,会做恶作剧。
她偷了家里清明时烧纸的火盆,在里面烧卷子,后来,突然火苗一斜,差点熄灭。
她还以为是刘年年的魂回来找他了。
易怜珏双手合十,嘴里念叨:“年年,我给你烧完卷子,你还是别回来了,我其实呢,也不是害怕鬼,是接触到你们这种阴间生物,太容易做噩梦了。”
“你在干什么?”
易怜珏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一抬头,就看到顾叙白在笑,这一笑更像绫濑遥演的雪穗了。
顾叙白蹲下来:“你在我表哥秘密基地干嘛呢。”
易怜珏一下子卡住了,对方也一直看着她,等她说话。她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不是理科尖子生吗?说不定能成为理科状元,没有参加高考实在是太可惜了,我特意打印了一份卷子,来帮他完成未竟的愿望。”
顾叙白显然是被易怜珏这一番胡言乱语镇住了,一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完之后,立刻逃走。都走出门口了,突然想到自己烧纸的火盆忘拿了,又折返了回去。
火盆里火已经灭了,里面的灰被吹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火盆上还沾了一大块灰。她把这块灰拿下来,没想到,刚接触到,灰就变成粉末,粘在她的右手指上,用手一搓,直接搓开一大片,跟去挖煤了一样。
易怜珏:……
刚刚在一旁沉默看着这一切的顾叙白突然开口:“你怎么认识年年的?”
易怜珏回忆了一下:“网上认识的,刚认识他就邀请我来这里,纯聊天的好朋友,绝对没有其他什么的。”
不对啊。易怜珏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些。她突然想起来之前穿着顾叙白的衣服去了刘年年的葬礼,又突然补了一句:“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衣服是你的。”
顾叙白轻笑:“你以为是表哥的吗?”
易怜珏:“看事实的话,应该是这样。”
顾叙白坐在不远的椅子上,手里摆弄着投影仪,不多久,投影仪就开始工作了。顾叙白把灯关了,问:“你不看吗?”
电影放的是宫崎骏的《侧耳倾听》。
易怜珏之前已经看过了,此时不是很想再看一遍,她从包里拿出湿巾,擦了擦已经变黑的手,并擦了擦烧火盆,“不了,看过了。”
环境昏暗,只有投影的画面有些许亮光,并且周围的光亮跟着影像的变换,一条一条的。
顾叙白突然说了一句:“表哥喜欢黑塞。”
黑塞是谁?
易怜珏偷偷看了眼顾叙白,他倚靠在椅子的扶背上,眼睛直直盯着画面,画面发射出的光源照在他脸上,更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她死死咬住嘴唇,只能模棱两可说一句:“是啊,黑塞写的书挺有文学性的。”
这句话还是刘年年教她。她们两个会经常在这里聊一些有的没的。有一次突然聊到,如果有你感兴趣的人问你不知道的东西,如何体面回答。
刘年年说:“如果有人问你《红与黑》好不好看,但你恰好没看过,如何回答?”
易怜珏很老实地说:“说自己没看过啊。”
“错了。”刘年年摇摇头,并打了一个响指,”你记住,如果别人想跟你讨论书籍,你只需要回答,这本书挺有文学性的。”
“如果他问你是否一本网络小说如何回答?”
刘年年在胸前双臂交叉:“此言差矣。文学性是个很主观的东西,你说它有,它就有,你说他没有它就没有。”
由此看来,看来刘年年是一个唯心主义者。
顾叙白身子仍旧没动:“是吗?”
易怜珏尴尬一笑:“那我先走了。”
顾叙白沉默。
易怜珏抱着烧火盆,看到电影正放到男主的爷爷在修很旧的钟表。
她没有过多停留,而是飞速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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