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如同雷霆一击,将邱千当场钉在原地。
她下意识就想把手从沈骥掌中抽回来,却被他反手扣得更紧。栾女士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在空气中微妙地停顿了一秒,最后精准地落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
邱千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此刻的栾女士,在她看来,简直比考试时突然出现在后门的班主任还要可怕十倍。
虽然对方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但那眼神分明就是“我什么都看透了”的温柔刀。明明隔着八丈远,邱千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这猝不及防的见家长现场,比中学时迟到被教导主任活捉还要社死!
她的腿瞬间变成两根水泥柱,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脑子里像是有个弹幕机在疯狂刷屏,“完蛋了完蛋了”“现在装路人还来得及吗”“沈骥是不是故意的啊”。
最诡异的是,这对母子的反应也太淡定了吧?
栾女士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就继续和朋友们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只是看到两只路过的流浪猫。
沈骥更是直接牵着她就要绕场一周,这是要带她游街的节奏吗?
就在邱千憋得快要原地爆炸时,沈骥突然用选白菜的语气问了她一句,“喜欢哪一幅?”
她喜欢哪一幅?她连抽象派和印象派的区别都靠猜,这问题简直像在问一只哈士奇喜欢吃日料还是西餐!
“我、我不懂这些,”她小声嘟囔,“干嘛要问我,你自己选就是了。”
沈骥低笑一声,随手点了点面前这幅,“这个怎么样?”
邱千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意境深远的国画。
乍看之下是一片诗意盎然的梅园,虬枝交错,白梅如雪,其间点缀着几许淡黄浅红,整体效果约等于院长的手机壁纸。
“两位真是好眼力!”一位店员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笑容可掬地介绍,“这是张大师关门弟子的近期力作。”
沈骥似乎兴致缺缺,“你好,我想选一幅欧洲油画……”
“好的!”店员立刻会意,抬手向左前方示意,“油画区在这边,二位请随我来。”
看得出画廊主人更偏好国画。油画区的陈设相较之下简朴许多,不仅空间局促,展出的作品数量也有限。
不过布置得倒挺别致,浓烈的色彩挤在一块儿碰撞,倒像一脚踏进了调色盘,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邱千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溜达到回廊尽头。
那儿挂了幅和她差不多高的画,尺寸是全场最霸气,内容却是最抽象——粗犷的线条七扭八歪,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孩的涂鸦。
她退后几步想看个全景,可惜光线暗得像半夜关灯玩手机,画面糊成一团五彩马赛克。
眼看沈骥还在那边和店员聊得投入,邱千又上前左瞅右瞧,横看竖看——结论依然是: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怪的是,画前还摆着个格格不入的木梯子,像游戏里专门给玩家准备的“道具”。邱千脑子一抽,拎起裙摆就踩了上去。
刚爬了三阶,视野“唰”地一亮!刚才那堆乱麻似的线条,瞬间在她眼前重组——
“邱千!”
沈骥刚选定画作,一抬眼竟发现邱千正站在梯子上出神。
“爬那么高做什么?过来看看这幅怎么样?”
“啊?”邱千弓着身子往下退了两级,却忍不住回头指向那幅画,“你……不过来看看这一幅画吗?它很特别。”
话音未落,一阵谈笑风生由远及近,方才离去的那一行人去而复返。
邱千正小心翼翼地要从步梯上下来,猛然瞥见栾女士的身影,手心一滑。
好在沈骥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半扶半抱将她接了下来。
完了。
邱千只觉得胸口一紧,仿佛能听见心碎的声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沈骥轻咳一声,把她往身边带了带,试图用身体挡住母亲审视的目光。
这时,一位打扮知性的女士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沈总?这么巧!”
沈骥微微颔首,“您好。”
“真巧,今天也是来选画的?”
“是的,家母生日,想选幅画作为礼物。”
对方显然不清楚他与栾霓的关系,只是得体地笑了笑,随即目光转向一旁的邱千,“这位是?”
“我女朋友,邱千。”
沈骥从容介绍,目光平静地掠过栾霓,很快又收回。
邱千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根本不敢看栾女士的表情,只好对问话的女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空气瞬间凝固,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了静音键。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栾霓突然看向邱千,语气平和却带着威严,“这位小姐,在画廊里爬高,不太好吧?”
“……”
邱千后背沁出一层冷汗,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沈骥求助。
可沈骥却用“你可以的”的眼神在回望她。
邱千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我是去看那幅画。”
“哦?”栾霓语气依然平淡,“你很懂画?”
“不不,我就是个艺术小白。”邱千连忙摆手,转头看向右侧那幅画,“但这幅画很特别……它画出了女人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忧郁。”
沈骥闻言微微蹙眉,也转头仔细打量那幅画——这分明就是几根线条随便勾勾,哪里来的忧郁?
他正准备开口救场,“其实……”
却被栾霓抬手制止。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邱千身上,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霎时间,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邱千身上。这个原本昏暗的角落仿佛突然被打上了无数聚光灯,每一道视线都带着审视的意味。
邱千的手心已经湿透,大脑一片混乱。就在她几乎要窒息时,感觉到沈骥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
这个细微的动作不知为何给了她勇气。她深吸一口气——
“或许正是因为我不懂画,所以当我站在这幅画前,只觉得它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可言。但我想,艺术总有它的深意,绝不会像我看到的这么简单。”
邱千的声音渐渐平稳,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那幅画。
“于是我试着后退几步,想看看整体效果。可这个位置实在太窄,退到墙边也不过两米的距离,看到的依然是五彩斑斓的色块。我又绕到左侧,想从斜角观察,但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顿了顿,“最后我注意到这个梯子,当我站在第三个台阶上,从上往下俯瞰时,突然豁然开朗——那些在下面看似杂乱的线条,从高处看竟然呈现出三位女性的侧影,从青涩的少女到垂暮的老妪,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
邱千的话音未落,几位教授已经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往梯子上挤:“果然如此!”“妙啊!”“太震撼了!”
就连沈骥也松开了她的手,踏上梯子。当他从高处俯视画作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精彩!真是精彩!”方才那位女士连连鼓掌,笑着看向沈骥,“沈总的女朋友果然独具慧眼。”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观察力。”栾霓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这幅画正是抽象派先驱的早期作品。传闻他将其赠予一位有夫之妇,后来对方家道中落,这幅画才流落世间,但见过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栾老师说得不错。”刚才那位五十岁的女士微微侧身,望向那幅画作,“我拍下后一直挂在此处,这些年来能识破其中玄机的不足十人。而邱小姐——是唯一靠爬梯子解锁的。”
她话锋一转,看向沈骥,“不过沈总,这幅画是非卖品。”
“理解。”沈骥颔首,轻轻握住邱千的手腕。
栾霓优雅地转身,语气云淡风轻却暗藏机锋,“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一种巧合?毕竟真正的艺术品,往往只有少数人能领会。”
“不,我相信真正的艺术应该是全人类共有的财富。”邱千的胆子大了些,声音虽轻却坚定,“况且,如果这幅画不够珍贵,为什么要在画框顶端的凹槽里特意安装三个监控探头?而整个油画区外围,总共才两个监控。”
栾霓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转过身,目光在邱千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随后,什么也没说,便与教授们一同离去。
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邱千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轻轻扯了扯沈骥的衣袖,凑近他耳边小声问,“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恰恰相反。”沈骥低头看她,眼底漾开笑意,“你表现得很好,栾女士对你很满意。”
“真的?”
“我像在说谎吗?”他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谁会拒绝一个这么聪慧的儿媳妇?能让栾女士妥协的人可不多,我爸爸在她那里都占不到便宜。”
邱千耳根一热,慌忙捂住他的嘴,“那我们还买画吗?”
“买,就选我刚才看中的那幅。”
从结账到包装完毕,邱千整个人都飘乎乎的,还没缓过神。直到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她才猛地转身,眯着眼睛审视沈骥。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故意制造这次偶遇的?”
沈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拧开矿泉水喝了几口,“差不多吧。”
“那等栾老师反应过来,能不发现是你设的局?”
“不会。”沈骥轻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心,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行程。就连她今天陪那几位教授来画廊,也是临时起意。”
“你认识那些教授?”
“恰巧认识其中那位台湾教授的儿子。”
邱千瞬间炸毛,一把抽回手,“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让我像个临时演员似的即兴发挥!”
沈骥低笑一声,顺手解开她的安全带,轻轻一揽就把人带到了自己腿上,“要是提前剧透,还能看到你这么可爱的临场反应吗?”
“你至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我也不至于当众表演爬梯子!”
原来在介意这个。
沈骥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可是邱小千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连我都没发现那幅画的奥秘。”
“那你也不该这样冒险,”邱千忍不住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万一我当时大脑死机一片空白呢?”
“放心,我还准备了planA和planB。”沈骥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语气宠溺,“知道为什么我选在这里让你和栾女士见面吗?”
邱千摇摇头。
“因为我第一次心动,就是在图书馆那天下午。”沈骥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八十八中,“你坐在我对面,一眼就认出了我在画《白嘴鸥飞来了》的素描。当我问你的时候,你毫不掩饰自己的出身,那份不卑不亢的勇气,让我自惭形秽。”
他的指尖轻抚过她柔软的耳垂,“那一刻,我甚至觉得,你就像画中的白嘴鸥,忽闪着翅膀向我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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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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