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东距北临约两百公里,是座以港口运输为命脉的城市。近几年才开始大规模推进基础设施建设,沿途可见不少新建的园区与施工围挡。
上次来梧东是乘高铁出差,窗外风景转瞬即逝。这次坐在车里,邱千终于能静下心来,细细打量沿途风光。
“中午想吃什么?”沈骥见她一直偏头望着窗外,出声问道,“你在软件上找找看,选好我们直接过去。”
“吃鱼怎么样?好像很久没吃了。”她滑动屏幕,找到一家评分4.9的酸汤鱼店。
“我都行,”沈骥眼底却掠过一丝笑意,“只要你不嫌挑刺麻烦。”
邱千,“……”
沈骥手握方向盘,余光扫过身侧,“怎么?有胆子给我挑鱼刺,还不准我说了?”
邱千耳根一热,下意识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声音闷闷地从布料下传来,“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鱼好吃,想让你也尝尝。”
“要是我不吃呢?”
“我感觉……你会吃的。”
“所以,”沈骥轻笑一声,“这算不算是双向奔赴?”
邱千把脸扭向窗外,拒绝回答,唇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
沈骥车速平稳,不疾不徐,抵达梧东时正好11点半。
虽是工作日,但餐厅地处写字楼林立的繁华商圈,依旧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幸而提前预定了位置。卡座一侧是明亮的落地窗,另一侧垂着细密的珠帘,巧妙地将外界的喧闹隔绝。
两人落座后,点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招牌酸汤鱼,配了两样清爽适口的小菜。
沈骥今日似乎格外忙碌,手机响个不停。餐厅内人声嘈杂,邱千用口型问他要不要去安静些的地方接听。
沈骥摆摆手,随即用目光点了点自己身旁位,示意她坐过来。
邱千不动,沈骥就一直看着她,半边侧脸浸在窗边的光里,薄唇似笑非笑地勾着。
邱千被他看得耳根微微发热,终于还是抵不过,起身挪到了他身边。
刚坐下,沈骥便换了左手听电话,右手轻拢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邱千呼吸微微一滞。在公开场合,他们鲜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她只好故作镇定地将视线转向珠帘之外。
不远处的小方桌刚落座一男一女。
女孩背着双肩包,学生气十足,男子肤色白皙、金发灰眼。
两人交谈声传来,时而用生涩的中文,时而夹杂着快速的俄语——原来那是一位俄罗斯人。看情形,像是大学里常见的语言互助小组。
“在看什么?”沈骥终于结束了通话,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邱千微微侧身,轻声开口,“那是个俄罗斯人,他们好像是在做语言练习。”
“你怎么知道?”
“我学俄语的时候,也参加过这类活动,进步很快的。”
“也是一男一女组合?”沈骥眉毛一蹙。
“不是!”邱千脸一红,甩开手,“我的学伴是女生,你在想什么。”
“你说我在想什么,嗯?”大手在桌下按住她的腰,声音又低又浓,“为什么想学俄语?”
“因为听说俄语简单,我又不想耽误专业嘛。而且我好像特别有语言天赋,是小组里学得最快的。”
“因为你最聪明。”沈骥无脑粉了一句。
这时服务员陆续上菜。除了招牌的苗家酸汤鱼,还有邱千点的松露绣球和黄金糍粑。
虽然选的是清江鱼,但邱千还是仔细地给沈骥挑着刺,这顿饭吃得极其漫长。
吃得差不多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邻桌。
因为那个俄罗斯男生打电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此刻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用俄语和中文混杂着回应,说到兴起时开怀大笑,露出格外明显的牙床。
那样的笑容让邱千心里蓦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刁安似乎就是这样的笑。尽管知道偷听很不礼貌,但她还是忍不住立起耳朵。
果然,这家伙很快就原形毕露了。
刚刚还维持着文质彬彬的假象,转眼间却像是换了个人,表情变得异常丑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甚至用俄语夹杂着一句极其难听的话:
“又蠢又浪,既能蹭饭又能陪睡,学什么中文?我早就会了……”
邱千听得心头火起,忿忿地收回视线,只觉得一阵恶心。
这时,沈骥恰好回完一份邮件,“吃好了?我们走吧。”
邱千立刻站起来,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快到收银台时,正好看见那个女孩在排队结账,而刚才那个令人作呕的“牙床男”也晃晃悠悠跟了过来。
他又换上了一副谦逊有礼的面孔,用中文说,“真不好意思,我今天忘带卡了,又要让你破费了。”
收银员抬了抬眼皮,似乎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地回道,“本店支持扫码,支付宝、微信都可以。”
牙床男脸色一僵,连忙找补,“抱歉,我还以为是在欧洲。”接着又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叹了口气,“唉,我手机好像也没电了。”
真不愧是奥斯卡级别的戏精。
邱千终于忍无可忍,用流利的俄语提醒一句,“先生,您面前的柜台就提供充电宝租赁,在中国充电非常方便。”
这句流利的俄语,收银员听不懂,但当事人却听得明明白白。
没想到那女孩回过头,用一种奇怪而戒备的眼神看了邱千一眼,然后飞快调出付款码完成了支付。
牙床男见状,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搂着女孩的肩膀,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只剩下邱千有些气愤地站在原地。
等沈骥结完账,两人走出餐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怎么了?”沈骥握紧邱千的手,“别想太多。有些因果,旁人干涉不了。”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男人,”邱千咬着下唇,声音里带着愤懑,“我大学室友当年就被这样的人骗过,最后……还去了医院。”
“但你尽力了。”沈骥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目光沉静而温和,“我相信,那个女孩听懂了你的话。所以,也许她并不如你看到的那般单纯。”
邱千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上车后,沈骥俯身过来,细致地帮她系好安全带,“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提过什么?”
“大学的事,或者更早时候的事。”
“你那么忙……”邱千垂下眼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好拿来打扰你。”
“再忙,也有时间听你分享过去。”沈骥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关于你的一切,只要你想说,我都愿意听。”
说话间,他又靠近了些,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正午的光线透过车窗,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透明又认真。
邱千的心脏突然猛跳了一下,长睫轻颤,忍不住点了点头。
“走吧,”沈骥坐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我们去画廊。”
梧东市区很大,画廊位于北区艺术商圈,车行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不料刚驶入环线入口,就遇到一起追尾事故。
车辆在车流中走走停停,原本不长的路,竟用了一个小时。
沈骥将车停进公共车位,看了眼手表,顺手递给她一瓶苏打水。
“我们不下车吗?”邱千接过水。
“不急,再等一会儿。”沈骥应了一声,视线却始终锁定在画廊门口。
邱千也望向窗外,满是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椭圆形的门窗连绵不绝,从远处看如同断裂的山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厚重又丰富。
画廊就在前方百米处,暗色玻璃隐约透出内部朦胧的灯光。双开大门两侧嵌着两尊黑色雕塑,深木色牌匾上镌刻着“白嘴鸥”三个遒劲的大字。
几分钟后,画廊门前悄无声息地停驻了几辆黑色轿车。一群衣着考究的男女从车上下来,这时馆内又走出三人,双方很快握手寒暄。
“下车。”沈骥突然推开车门。
邱千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仓皇下车。
不知为何,她心跳快得发慌。明明阳光灼热,她却觉得脚底窜起一股寒意。甚至隐约感觉到,这次买画似乎并不简单。
刚踏入画廊门口,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了吗?”沈骥低头问。
“没事,就是突然从外面进来,温差有点大。”
这是邱千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曲折的通道在眼前延伸,室内光线幽暗,唯有每幅画作上方投下一束柔和的光晕。
远处隐约传来交谈声,应该是方才那批人正在鉴赏画作。店员似乎都去招待他们了,展厅里显得格外安静。
沈骥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走走停停,缓步穿行。
想来也是,他母亲是知名画家,他耳濡目染,自然比常人懂得多些。邱千跟在他身侧,轻轻呼出一口气。
沈骥在哪幅画前驻足,她就凑过去仔细端详,虽然那些抽象的色彩与线条在她眼中堪比天书。
两人逛了片刻,沿着指示标右转时,迎面正撞上那群人。
邱千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为别的,只因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淡灰色刺绣连衣裙,长发随意拢在一侧,与沈夫人有七八分相像。
她立刻明白了这是谁——
正是沈骥的母亲,栾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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