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镇外的河滩风里,还裹着晨露的凉。薛镜丹扶着芦苇秆站起来,粗布旧衣被河水浸得沉甸甸的,贴在身上又冷又涩——这是她三百年里,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冷”,不是天界律法殿的清寒,是能渗进骨头里的凡间的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了法力加持的指尖,泛着淡淡的青白,连握拳都觉得有些无力。心口那道旧痕还在隐隐作痛,比在天界时更清晰,像是在提醒她:你现在只是个凡人,再没有“司律神女”的身份能护着你。
不远处的镇子方向,货郎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混着几声狗吠,还有妇人在巷口喊孩子回家的声音。薛镜丹定了定神,朝着炊烟最浓的方向走——她得先找些吃的,三百年没尝过“饿”的滋味,此刻胃里空得发慌,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刚走到镇口,就见几个孩童蹲在墙角,手里攥着半根啃得干干净净的玉米芯,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包子铺。铺子里飘出的肉香顺着风过来,薛镜丹的胃更空了,可她摸遍了身上的衣兜,连半个铜板都没有——成仙时没带凡间财物,下凡时更是一身清白,如今竟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她想起三百年前云州城破前,自己开仓放粮时的光景,那时虽苦,却还有全城最后的存粮能让军民吃饱。可现在,她连给自己找口吃的都难。薛镜丹苦笑了一下,沿着镇外的田埂走,目光扫过田边的野菜——这是她当年守云州时,跟士兵们学的本事,哪些草能吃,哪些草有毒,她至今还记得清楚。
田埂边的蒲公英刚冒出头,嫩黄的花萼还没展开,叶子肥嫩。薛镜丹蹲下身,小心地掐下叶片,又在沟边找了些马齿苋,绿油油的梗子带着水汽。她没找到能装东西的器物,就把野菜拢在衣襟里,走到河边洗干净——河水清冽,洗去了野菜上的泥,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刚把一片蒲公英叶子放进嘴里,微苦的味道就漫开了,带着点涩,远不如天界的仙露甘甜。薛镜丹皱了皱眉,还是慢慢嚼碎咽了下去——苦就苦点,总比饿死强。她一边嚼着野菜,一边望着不远处的镇子,心里忽然想起旱灾奏疏里的“饿殍遍野”,想起王母水镜里那些啃树皮的孩童。
原来这就是凡间的苦。不是天界奏疏上冰冷的字,是嘴里的野菜苦,是肚子里的饥饿,是看着包子铺却买不起的无奈。
正吃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薛镜丹回头,见一个老妇人不小心摔在田埂上,手里的篮子翻了,里面的野菜撒了一地。她下意识地跑过去,扶着老妇人的胳膊:“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妇人抬起头,满脸皱纹里刻着风霜,眼眶有些红:“没事没事,就是年纪大了,腿不争气。”她看着薛镜丹衣襟里的野菜,叹了口气,“姑娘也是来挖野菜的?今年收成不好,地里的粮食不够吃,只能靠这些野菜填肚子了。”
薛镜丹的心猛地一沉,原来望溪镇也不好过。她帮老妇人把野菜捡回篮子里,老妇人感激地看着她:“姑娘心善,要是不嫌弃,到我家喝碗稀粥吧?虽然薄,总比吃生野菜强。”
薛镜丹愣了一下,三百年里,除了王母和云州的将士百姓,还没人这么对她好过。她刚想答应,心口的旧痕忽然又痛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你下凡不是来受人恩惠的,是来懂“人间苦”的。她摇了摇头,笑着说:“谢谢您,不用了,我再挖些野菜就好。”
老妇人没再坚持,提着篮子慢慢走了。薛镜丹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野菜,忽然觉得嘴里的苦,好像没那么难以下咽了。她继续在田埂边挖着野菜,阳光渐渐升高,风里的凉意散了些,她知道,这只是她凡间生活的开始,往后的苦,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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