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镜丹帮王婆婆卖完菜后,薛镜丹就揣着个布包往镇西巷口去——今日帮王婆婆看摊时,她特意让王婆婆给她留了一把青菜,又在河滩边摸了两把新鲜的螺蛳,用荷叶包好裹在布里,想着当作谢礼送给沈凌砚。刚到巷口,就听见一阵轻快的狗叫声,抬头便看见那个穿着青布短衫的身影挑着货担站在老槐树下,脚边还跟着两只毛茸茸的小狗,一黄一黑,正围着货担打转,木牌上“沈记货郎”四个字在晨光里晃着。
“沈公子。”薛镜丹走上前,目光忍不住落在小狗身上——小黄狗正用鼻子蹭沈凌砚的裤脚,小黑狗则盯着货担角落的布包,尾巴摇得飞快。她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昨日多谢你的粟米窝头,这是今早从王婆婆菜摊留的青菜,还有河滩摸的螺蛳,你拿回去尝尝。”
沈凌砚回头看见她,眼睛亮了亮,放下货担接过布包,还没等打开,小黄狗就凑过来嗅了嗅,惹得他笑着把小狗扒拉到一边:“馋鬼,这是这位姑娘给的,可不能让你偷吃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姓薛,叫薛镜丹,镜心普照的镜,铁面无私丹心忠的丹。”薛镜丹回答到。“真是个好名字,像是那些清正廉洁的官老爷会起的名字。”沈凌砚边说边打开布包,嫩青菜上还沾着露水,螺蛳裹在荷叶里透着新鲜,连忙小心地放进货担最稳妥的角落,“我娘最爱吃螺蛳,晚上回去煮了,刚好给她尝尝鲜。对了,这俩是我家的狗,小黄叫阿黄,小黑叫阿黑,平时跟着我送货,能帮着看担。”
说着,他指了指货担旁的小凳:“要不要坐会儿?刚煮的糙米水,还温着。”从陶壶里倒了一碗递过来。薛镜丹刚接过碗,心口忽然传来一阵隐痛,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指尖攥得发白,脸色也淡了几分。
阿黄像是察觉到她的不适,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沈凌砚见状,连忙从货担的旧布包里翻出个小纸包——里面裹着些晒干的丹参。“姑娘,你心口又疼了?这是我昨日从东山采的丹参,晒干了泡水喝,能缓疼。我娘以前疼得直冒冷汗时,喝两碗就舒服多了。”
他把碗里的糙米水倒回陶壶,重新倒了热水,捏了些丹参放进去,用筷子搅了搅递过来:“有点苦,你忍忍。这药味虽不好,却是真管用。”阿黑蹲在他脚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尾巴还在轻轻扫着地面。
薛镜丹接过碗,草药的味道混着温水的温度扑面而来,她却没犹豫,仰头喝了下去——苦意顺着喉咙滑下时,心口竟渐渐泛起一阵暖意,那阵针扎似的隐痛慢慢散了。“多谢沈公子,又让你费心了。”她放下碗,伸手摸了摸阿黄的头顶,“阿黄真乖,还知道我不舒服。”
沈凌砚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它俩通人性着呢,上次我在山里采草药崴了脚,还是阿黑跑回村叫的人。对了,薛姑娘,你这段时间……是住在哪儿啊?”他问得有些犹豫,毕竟萍水相逢,怕唐突了她,可看她总是独自一人,身体又不大好,忍不住担心。
薛镜丹愣了愣,才轻声道:“我……四处走走,晚上找个避风的地方凑合一晚就好。”
沈凌砚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怎么行?眼下夜里已经凉了,风吹着容易生病,你心口又经常疼,哪能这么凑活?要不……你去我家住吧?我家虽小,却有间空房,收拾收拾就能住。我爹娘肯定愿意留你。”
薛镜丹连忙摆手:“这太麻烦你们了,我怎么好意思打扰?”
“不麻烦!”沈凌砚急着说,“你一个姑娘家没地方住,独自在外凑活,心口还经常痛,我爹娘他们心善,肯定不忍心。你帮王婆婆看摊、还帮我招呼客人,本就操劳,哪能让你露天住着?”
他说得恳切,眼神里满是真诚,连脚边的阿黄都像是在帮腔,轻轻蹭了蹭薛镜丹的裤脚。薛镜丹看着他,又看了看乖巧的两只小狗,心里一阵暖,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那……就多谢沈公子和伯父伯母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沈凌砚笑得更开心了,“晚上我回去就跟爹娘说,你要是不介意,就先去我家看看,把东西先放着,省得你随身带着累。”薛镜丹点头应下。
沈凌砚又道:“你今早帮王婆婆看摊,下午若得空,便来帮我招呼客人吧?不过我下午要去东山村送货,那边山路不好走,若姑娘不介意,倒是可以结伴同行,东山山腰还能采到丹参,我顺便帮你寻些,阿黄和阿黑还能帮着探路。”
薛镜丹笑着点头:“好啊,那我午后在这儿等你。”
中午沈凌砚卖货回来,刚把货担卸在院角,就叫着爹娘进了屋。沈母正系着围裙收拾灶台,锅里还温着野菜糊糊,沈父坐在门口整理农具,见他神色郑重,两人便停下手里的活进了屋。
“爹,娘,我有个正经事跟你们商量。”沈凌砚挨着沈父坐下,阿黄和阿黑也跟着钻进屋,一左一右趴在他脚边。“昨日我遇到个姑娘,姓薛,叫薛镜丹这个姑娘有些可怜,她一个姑娘家,没个固定住处,晚上就找避风的地方凑活,还经常心口疼,刚才与我在东山送货时,还疼得按了半天胸口。”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我看她实在可怜,想着咱们家那间空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她住进来?对外咱们就说她是我远房表妹,家乡遭了灾来投奔,省得村里街坊说闲话。这姑娘心细又勤快,今日还帮王婆婆看摊送货。”
沈母一听,手里的抹布当即停了,眉头也拧了起来:“哎哟,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哪能行?夜里风又凉,还带着心口疼的毛病,冻出个好歹可咋整?空房咋不能住?让她今晚就住进来,别在外头受冻了,今日你与你爹挤挤,让那姑娘委屈一晚与我住一间。明日我就把空屋那床被子搬出去晒晒,再找两身干净的衣裳给那姑娘穿。”
沈父也放下手里的布巾,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是该帮衬一把,一个姑娘家在外不容易。你就让她安心住下,家里虽不富裕,野菜糊糊和糙米饭管够。对外就按你说的,说是远房表妹,免得旁人嚼舌根。往后你多照看着点,别让她受了委屈。”
见爹娘都答应,沈凌砚松了口气,脸上立刻露出笑来,连忙起身:“我这就去跟薛姑娘说。”说着就往外跑,阿黄和阿黑也跟着颠颠地追出去,惹得沈母在后面笑着喊:“慢着点跑!饭还没吃呢,给薛姑娘留一碗野菜糊糊!”
沈凌砚跑到巷口时,薛镜丹正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王婆婆给的那把青菜,指尖都快把菜叶捏破了。见他跑过来,身后跟着摇尾巴的阿黄阿黑,便连忙迎上去:“沈公子,伯父伯母……”
“答应了!”沈凌砚喘着气,额角还沾着点汗,“我爹娘都答应了,我娘还说要给你晒被子、找衣裳,今晚就能住进去,晚饭还留了你的野菜糊糊呢。走,我带你去看房间,虽小了点,却朝南,早上能晒着太阳,对你心口的伤好。”
薛镜丹跟着他往家走,中午的太阳将大地烤地暖烘烘的,阿黄阿黑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路,偶尔回头看她们一眼,尾巴摇得像朵花。她忽然觉得,这人间的烟火气,比天界的云雾更暖人,连风里都带着野菜糊糊的清香。
午后的日头没那么烈了,两人挑着货担往东山走,阿黄和阿黑跑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等他们。沈凌砚挑着担走在中间,脚步稳当,时不时跟薛镜丹说些村里的事:“东山村的李大爷,每次都用自家种的红薯跟我换针线,他家孙女见了阿黄和阿黑就欢喜,特招人喜欢。”“前面过了那片树林,再往前走,走到山腰就有丹参,我昨日采了些,今日再帮你寻些壮实的,阿黑鼻子灵,能帮着找。”
薛镜丹跟在后面,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手里攥着刚采的马齿苋,阿黄时不时跑回来蹭蹭她的手,让她想起当年云州城破前,百姓们就是靠挖这种野菜充饥。她眼眶微热,却没说话,只是把马齿苋往布包里塞得更紧了些。
沈凌砚看她神色有些低落,也没多问,只是让阿黄和阿黑陪着她,自己蹲下身帮她一起采马齿苋:“采多些,晚上我给你做马齿苋拌豆酱,我娘教我的,配糙米饭可香了。阿黄和阿黑也爱吃,不过得给它们挑没放盐的。”
走到山腰处,沈凌砚放下货担,阿黑立刻凑到一处石头缝前嗅了嗅,便回头冲着沈凌砚叫了两声。沈凌砚笑着说:“你看,阿□□咱们找到丹参了。你在这儿等我会儿,这颗丹参长在石缝里,得小心扒拉,别弄伤手。”他从货担旁摸出个小铲子,蹲在石缝前,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和碎石,阿黄则蹲在他身边,帮着扒开小块的石子。不多时,几株带着根须的丹参就挖了出来,根茎饱满,还沾着湿润的岩缝土。
他把丹参上的泥土轻轻拍掉,用草绳仔细捆好递过来:“这个你拿着,根须别掐掉,晒的时候连着根晒,药效更好。我娘说,常喝这个,心口就慢慢不再疼了。”阿黑凑过来,用鼻子碰了碰丹参,像是在确认“安全”。
薛镜丹接过丹参,指尖碰到他的手——他的手沾了点岩缝土,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指节上的薄茧蹭得她指尖微痒。她低头看了看丹参的根须,还缠着几缕湿润的碎石屑,再看看脚边摇着尾巴的阿黄和阿黑,忽然就想起下凡前王母握着她的手说的话:“镜丹,天界的戒律是‘规矩’,人间的温度是‘仁心’。你掌律法,若不懂人间苦乐,不懂待人共情,那戒律便只能判‘对错’,却护不了‘人心’。”
从前在天界,她断过不少仙凡纠纷,总按着条文定是非。有次凡间大旱,村民们跪在土地庙前三天三夜求雨,她查遍天规,只按“天时未到”判了“暂不降雨”,回头望见村民们瘫坐的模样,心里像堵了块石头。那时她以为是自己“不够坚定”,此刻才懂,不是天规太冷,是她没看见村民们的急与慌。
而现在,丹参的清苦还在鼻尖打转,王婆婆的善行、张娘子的无奈、沈凌砚的细致、阿黄阿黑的温顺亲近,伯父伯母的善心,都在拆解开她对“律法”的刻板认知。原来“仁心”是知道她饿,分半块窝头;是见她疼,去岩缝挖草药;是怕她露天受苦,主动邀她回家,还跟爹娘如实说明情况让她有个容身之处。这些细碎的小事,比天界任何一本律法竹简都更鲜活——神仙守清规是为了秩序,可懂人间的暖,才能让规矩里藏着温度。薛镜丹攥紧手里的丹参,摸了摸阿黄的头,忽然觉得,自己下凡学的不是“如何做人”,而是“如何做一个能看见人心的执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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