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镜丹刚走上山坡，心口的旧伤忽然一阵抽痛，像是有根细针在里面扎着，疼得她脚步一顿，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扶着身旁的树才勉强站稳。衣服沾了冷汗，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她深吸了口气，想强压住心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可却并没能压下那痛感，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不知为何，自从下凡后，那道神魂旧伤却是疼的越发频繁了，不知是刚才那半块粗粮饼没抵过饿，又或是这日头实在太毒疼的薛镜丹几乎站立不稳。
她缓了片刻，刚要强撑着继续往坡上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个清朗的男声，还混着挑担的吱呀声：“姑娘，你是不是心口疼？”
薛镜丹回头，见个穿青布短衫的男子挑着副货担站在不远处，货娄里摆着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还有几包用油纸裹着的杂粮面，担子一头还挂着个旧布包，里面像是装着随身的干粮。男子眉眼干净，额前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一点，眼神里带着点关切。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公子关心。”话音刚落，心口又是一阵疼，她忍不住弯了弯腰，脸色白了几分。
男子连忙放下货担，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扶她，又似想起什么，停在了半步外：“姑娘莫要硬撑，我看你面色苍白，手一直按心口，像是心疾犯了的模样。我娘以前也有心口疼的毛病，说饿狠了会加重，我这儿揣着两个粟米窝头，你先垫垫肚子，或许能缓些。”
薛镜丹愣了愣——三百年了，除了王母，还没人这般细致地看出她心口有旧伤。这伤是当年被北狄弯刀刺穿胸膛留下的，成仙后虽没了皮肉之痛，却化作神魂裂痕，如今成了凡人，倒是更加频繁地疼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饿了这么久，不能再逞强了，待她好些，找个活计领了月钱后就能将此恩情还上。
男子让她坐在坡上的青石上，转身从货担旁的旧布包里取出个布帕，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裹着两个温热的粟米窝头，外皮泛着浅黄，还沾着点细碎的麦麸，递过来时带着淡淡的粮食香气：“这是我娘早上蒸的，我揣着当午饭的，还温着。粟米顶饿，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总没错。”他递窝头时，薛镜丹瞥见他指节上有层厚厚的茧，想来是常年做活磨出来的，布帕的边角磨得有些起毛，想来也是用了很久的。
薛镜丹接过窝头，指尖碰到布帕的温度，心里忽然暖了些。她没说话，小口咬着窝头——口感有些粗糙，嚼着能尝到粟米的颗粒感，还带着点淡淡的涩味，可咽下去后，胃里空落落的感觉渐渐消散，心口的痛感竟真的轻了些。
“多谢公子，只是我……”薛镜丹捏着剩下的半个窝头，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粟米在年景不好时也是紧俏粮，她怎能平白拿人家的口粮。
男子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一个窝头不算什么，姑娘别放在心上。我走街串巷卖货，常能跟农户换些粮食，饿不着的。”他指了指货担里的针头线脑，“昨日我还用这些针线跟山下的一位大婶换了半袋红薯，够我吃好几天了。”
薛镜丹心里更暖了——下凡这些日子，遇到的王婆婆、那位路见不平前来相助的樵夫，还有眼前的货郎，都带着最朴实的善意。她起身道谢，正好看见货担上挂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沈记货郎”四个字，旁边还刻着个小小的“砚”字，木牌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用了许久。
“公子贵姓？”她忍不住问了句——受人恩惠，总要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日后才好报恩。
“免贵姓沈，名凌砚。”男子笑着回答，语气温和，又把布帕里剩下的一个窝头包好递过来，“这个你也拿着，路上饿了吃。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去镇西的巷口找我，我常在那摆摊。”说完，他挑起货担，试了试平衡，又叮嘱道，“姑娘慢些走，山路不好走，别摔着了。”
薛镜丹看着他挑着货担走远的背影，青布短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着，挑担的吱呀声渐渐远了。她握着布帕包好的窝头，指尖还能触到残留的温度，心口的痛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她坐在青石上，看着山坡下的望溪镇——炊烟袅袅，偶有犬吠传来。自己身上的粗布旧衣皱巴巴的，面色还带着几分苍白，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哪里还有半点司律神女的端庄模样？可想起沈凌砚递窝头时担忧的眼神，想起王婆婆塞给她粗粮饼时的手，又觉得这样的“普通”的生活，倒比在天界时多了些烟火气。
风掠过山坡，带着远处货担的吱呀声，薛镜丹摸了摸心口的旧痕——当年她中刀倒下，躺在云州城外的土地时，以为自己再也护不住那些往密道逃生的百姓。如今，她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却能被这样细碎的、裹着粟米香气的善意裹着。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明天帮王婆婆看完摊之后，说什么也该去镇西巷口给沈凌砚道声谢，若是能帮他看会儿摊、招呼几个客人，也算是报了这窝头的情。她望着沈凌砚远去的方向，挑担的吱呀声已经听不见了，可布帕里的粟米窝头还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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