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只诅咒娃娃到底是谁放的呢?”我开始一一细数,“显然,刻意想要让你碰见这样一桩丑闻。而贵族的儿子,我在此前从未听说过有谁的儿子失踪或者重病,那么他就并非是表面上可能出现的关系者了。要知道,拥有私生子,这对那些贵族而言可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没错,一位私生子……但又不只是普通的私生子。侦探先生,我一向认为,人类的恶是面对所有人的,无论有无亲缘血缘。事实上,他们总是会毫无芥蒂地向那些至亲之人捅出一刀……而这位贵族先生呢?他的风评一向不错,总是如此绅士,家庭美满,那些龌龊的事全部被他锁在了地下室,因此其他人根本无从得知。让我讲一讲这个私生子吧,说实话,即使在被我撞见了这样一幕之后,那位贵族先生却仍然一句话不肯透露,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些事全部都来源于我私自的调查,显然,他们家的仆从并没有那么忠心——嗯,我不得不提及,虽然魔法很好用,但我在调查过程中都没有使用过会违反《公共场所魔法限制法》的内容,这一点还请相信我。总之,那些仆从在金钱的诱惑下什么都说出来了,那位私生子的母亲,私生子为何变成了如今这样……等等。在讲述这个可怜孩子的命运之前,有一点是十分十分重要的:他的母亲同样只是个女仆,生他的时候难产,出血过多死掉了,而他虽然成功保住,但是很遗憾,似乎智力方面有些问题。没错,这是一个智障儿。贵族先生对他本来就不管不顾,有了这个因素后,这种无视的心理甚至变成了仇恨,最终,这个可怜的孩子就只是他的父亲用来发泄情绪的玩物罢了。在那扇门被打开的时候,我就已经看清了那孩子的结局。他几乎是浑身**,可能还有些浸满了不明液体的布条被撕碎扔在那里,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无数伤口,可能是鞭子抽打造成的,至于淤青就更多了……不如说,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听仆人说,他应该已经有十岁左右了,但实际上他瘦小得像是只有五六岁,手和脚都屈成了诡异的角度,他的智力可能连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虐待他都不明白,他甚至都不理解发生的这些事,那时,他只是像一只幼兽一样缩在囚牢的角落里哭泣,奄奄一息。我想,再这样下去,他能不能活过那一年都很困难。”
莱维亚说这一大段话的时候带上了怜悯的口吻,但事实上,他表现得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说到这里,他抬起眼,似乎在等待着我对这个故事的回应。
好吧。“既然如此,那位贵族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变得如此暴虐,否则那孩子远远活不到十岁。”我竖起了右手的示指,“这是第一点。放下诅咒娃娃的人很了解这件事,可能是庄园内部的人,不知道是出于怜悯还是对贵族的仇恨,总之,要么是向你,大魔法师莱维亚·阿本德罗特揭穿这个人虚伪的面具,要么是害他于死地,这是第二点。”
“听起来,应该还有第三点吧?”
“第三点是你所说的‘相似性’,阿本德罗特先生。贵族先生是那座雕像,诅咒娃娃与私生子是画上的矮人,这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比喻手法。”
“比喻手法?”莱维亚温和地笑了笑,同时轻轻摇了摇头,在没有人在意的桌上,两杯牛奶都已经彻底凉掉,“当然不是了,奥斯图姆侦探。比如说,我为什么直到如今才找上您,一位侦探,说出了这个故事呢?这已经是去年10月的事,换做其他人还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换做我,只要是我想要调查的,就没有什么是我查不到的,只用了一个星期,我就已经清楚这件事的原委——当然啦,为了保留悬念,有关于真相的事情我一句都没有说。我是以一位知情者的身份说出这个故事的,因此,我选择了在今天委托一名侦探对它进行调查也正是这个原因,现在,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也是个很好的理由对贺瑞尔子爵进行调查了,我实际上并不需要知道谁是令吊灯掉下来的犯罪者,启示会与否都不重要,究竟是哪位侦探也不重要——哦,当然,聪明还是很重要的,但关于这一点,我已经确定您相当合格。现在,我们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将这些串联在一起的事件的真相公之于众,那么,奥斯图姆侦探,您的看法是什么呢?”
我仍然不为所动。准确来说,我正在快速进行着思考。
至于莱维亚所说的这些,我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可以相信,其一便是魔法的便利性,一位好的魔法师同时可以是很好的情报家,尤其是莱维亚·阿本德罗特这种样样精通的魔法天才,魔药学,魔咒学,魔法阵与炼金术学……在这些领域里他都如鱼得水,对于他而言,想要不为人知地探查到情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么,”我终于打算喝一口那杯凉掉的牛奶了,“我也要和你说一个故事了,阿本德罗特先生。”
“洗耳恭听。”莱维亚颇为期待地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所讲述的内容总是离不开贵族与私生子:那位名为亚津的混血儿同样也是个私生子,但他要更为自由一些,像是个真正的、生活在森林里面的精灵。现有的擅长使用风魔法的精灵族群大多居住在范尔冈山脉的东南方向,与阿比利亚共和国相近,不难猜测他的母亲可能就是出身于那里的精灵。而他出生后不久,他的生父便将他送到了其他城市的庄园中生活,总之,远离阿莫里,直至他十几岁,这个充满了乡野气息的少年又被接回了家里。尽管如此,他在家里的地位也和仆人差不多——或许要好一点,他得以有时间和金钱去享受他对艺术的热爱,正是因此,他结识了阿普伦·贺瑞尔。这个一直生活在乡下的混血儿当然不懂得分辨人性的善恶,藉由艺术这一话题加入了小贺瑞尔的朋友团体里,据闻,他在那里似乎也只是被其他人使唤的地位。然后再让我说到一桩几年前的疑案吧,在阿比利亚共和国,一位小贺瑞尔团体中的男孩去世了,教会怀疑是诅咒,但没有找到诅咒的媒介,直到如今已经不了了之,正是那一年,亚津也和小贺瑞尔决裂,他不再出门,只是自己一个人缩在家里,直到最近一年,他又不见踪影,据说是自己回到此前居住的庄园里去了。但我可以做出猜测:将那个阿比利亚的男孩诅咒致死的物品或许就是亚津与小贺瑞尔决裂的原因,而在亚津消失的那一年里,他也许正在那时结识了启示会的人,并且有很大的可能性,正是那人教会了亚津如何使用他的魔法才能。只可惜,对于一桩远在他国的案件,一天的时间仅能做一些简单的设想而已。”
“这哪里只是您的设想呢?”莱维亚笑着拍了拍手掌,“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做到如此地步,我简直要怀疑,您是不是命运教会的大主教,经过了女神的同意后,窥见了这些命运的走向呢!奥斯图姆侦探,这样说来,您要以这起案件作为出发点开始调查贺瑞尔子爵吗?这的确更为保险,毕竟与和他们无关的剧院吊灯坠落案相比,这起几年前的案件可以更为确凿地扼住他们的咽喉……”
“并不,阿本德罗特先生。”我也学他那样,嘴角只露出一个礼貌的弧度,“在我接下委托前,我也需要确定一二:你调查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更为现实一些的,你愿意出怎样的报酬?”
“哦……当然,您说得对,无论如何,报酬也总是最重要的。让我先按照您提问的顺序来回答吧!我想,大部分人来委托侦探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要么想找到丢失的物品,要么想找到真相,我也许是后者,又也许只是看那些富有的贵族们不顺眼。某种程度而言,正是他们的所作所为间接导致了我那可怜的童年,说得好听一点可以是伸张正义,说得不好听一点,也就是想要给人寻些麻烦而已。不过总而言之,调查这点事还是有一些好处的,不是吗?所以就让我们跳到第二个,即报酬的问题吧。金钱也好,一个许诺也好,我相信我可以给出你想要的回报,现在该我来询问一下了:侦探先生,不知道您想要何种形式的报酬呢?”
“……”我注意到莱维亚此时的笑容弧度又大了一些,甚至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型,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将那些笑容面具持续下去的,“我想,我需要你在此事上随时可以提供帮助,此外,再额外许诺我一个魔法委托,我会保证让它只是一个小魔法,不会耗费你的过多精力。”
莱维亚无不赞同地点点头。
“自然。大部分的魔法对我来说都可以算是小魔法,所以您也请放心。现在说来,我们应该已经达成了共识吧?”
我将那杯牛奶一饮而尽——只是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而感到了口干舌燥而已。我们的对话已经耗费了很多时间,现在可能已经临近深夜,我想,这也是时候该结束这场对话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调查。因此,对于莱维亚的话语,我只是点头附和了一二,随即便提出了结束的提议。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阿本德罗特先生。倘若我后续有什么调查发现,我会将消息寄到你这里——塔里克街34号的。”
“辛苦您了,奥斯图姆侦探。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知道您后续的调查计划呢?”
我已经站起身了,拥有了现在的高度差之后,我低下头,正好可以看见莱维亚毛绒绒的发旋,可能是刚洗过的原因,扎起来的发尾还有些湿漉漉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莱维亚·阿本德罗特正仰起头,宝石蓝的双眸正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这并非什么不可告知的事情,虽然大部分时候考虑到案件的多变性,所谓的计划也会跟着我的想法随之改变,原本的参考便变得无用,所以我一般都懒得在这方面浪费口舌。不过我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还是做出了解释:“我已经和白风铃剧院的人说过了,明天我会离开阿莫里去寻找亚津,他此时应该已经躲回了那个庄园里,不过事实上,我明天将要去阿比利亚共和国调查一下五年前的诅咒谋杀案。”
“既然如此,”莱维亚微微颔首,“请让我也一同前往吧,在四月份的议会投票之前,我都有空闲的时间。更何况,既然那也是桩诅咒事件,我想我还是可以帮上一些忙吧?”
……这的确是我的知识盲区,比如说,一位魔法协会的主席理应这么清闲吗?
而莱维亚还在继续说道:“前往阿比利亚共和国应该需要乘坐火车,我们要去哪一座城市?阿比利亚的首都玛洛格吗?”
好吧。我难得选择了妥协:有魔法总归比没有要方便一些,而一个花费较长时间的旅途同时也是观察他面具下面的真面目的机会。
“明天早上七点半,在阿莫里火车站。”我差不多是无视了他刚刚的疑问,“开往塞尔斯法利亚的火车会在八点十分点离开阿莫里,火车差不多需要一天一夜,然后我们需要改乘范尔冈线,在临近的小镇下车,然后乘坐马车到奎雅湖岸镇,那儿才是发生事件的地方,顺带一提,这个小镇已经处于阿比利亚共和国的边境,毗邻范尔冈山脉,我认为它距离亚津母亲的族群地可能也并不远。”
“好吧。”莱维亚的眼睛有一秒钟向下瞟,似乎想要从怀里掏出怀表确认一下时间,但这个动作还是被他忍住,又若无其事地抬起眼,也随着我走出了会客室,“请允许我送您到门口吧,剩下的便明天再说,侦探先生!”
而我终于在下到一楼时看见了莱维亚家中的时钟,几乎有两米高,在我离开这里前,它才刚要敲响晚上十点的钟声。
那么,我想道,我还相当幸运地可以拥有几小时的睡眠。
写的时候其实时间跨度还是比较大的,可能前后文的风格会有一点点的改变(但不是太多),如果有错字错句可以直接指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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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次会面(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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