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演当天，陆明舒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小时到达社区剧院。她怀里抱着两束花——一束白玫瑰给女儿，一束红玫瑰给艾琳。苏念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你确定要这么做？"苏念小声问，"陈律师可能会来。"
陆明舒调整了一下领口："正因如此。"
后台入口处，工作人员正在核对名单。陆明舒出示邀请函时，听见里面传来周妍的声音："不，朱丽叶的台词应该更坚定些！她不是被动等待爱情的小女孩，而是——"
"而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现代女性？"艾琳的声音接上，带着笑意。
陆明舒和苏念对视一眼，轻轻推开门。狭小的后台空间里，周妍正站在全身镜前调整戏服，艾琳单膝跪地帮她缝补裙摆。几个年轻演员围在一旁，空气中弥漫着发胶和紧张的气息。
"妈？苏老师？"周妍从镜子里看到她们，惊讶地转身，裙摆差点绊倒自己。艾琳迅速扶住她，抬头时表情有些局促。
陆明舒向前两步，将红玫瑰递给艾琳："祝演出成功。"
艾琳愣住了，手指微微发抖地接过花束："谢...谢谢阿姨。"
周妍的眼睛瞪得更大，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陆明舒转向女儿，将那束白玫瑰和礼盒一起递过去："给你的。现在打开看看吧。"
周妍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盒，倒抽一口气——里面是那枚星星胸针，已经被专业匠人重新镀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胸针旁边还有一张卡片：「给最闪亮的编剧之星」。
"我以为...弄丢了..."周妍的声音哽咽。
陆明舒上前一步，亲手将胸针别在女儿戏服领口："它一直都在。"
周妍突然扑进母亲怀里，陆明舒感到温热的泪水浸透了自己的衣襟。她轻抚女儿的后背，闻到熟悉的桃子洗发水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舞台化妆品味道。
"五分钟准备！"场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演员们立刻骚动起来。艾琳轻轻碰了碰周妍的手腕："该热身了。"
陆明舒退后一步："我们在观众席。"她转向艾琳，"你父母会来吗？"
艾琳的表情黯淡了一瞬："妈妈说会来，爸爸...不确定。"
陆明舒点点头，和苏念一起退出后台。走向观众席的路上，苏念捏了捏她的手心："那束红玫瑰真是神来之笔。"
"只是做正确的事。"陆明舒轻声回答，却在拐角处猛然停步——前排座位上，陈律师正板着脸调整领带，身旁坐着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想必是艾琳的母亲。
陈律师抬头看见她们，表情瞬间僵硬。陆明舒深吸一口气，主动走过去："陈律师，没想到您也对戏剧感兴趣。"
"我夫人坚持要来。"陈律师生硬地回答，目光扫过陆明舒手中的节目单，"周妍是编剧？"
"改编自原著，但有很大创新。"苏念微笑着解释，"她花了三个月时间。"
陈夫人友善地伸出手："你们一定是周妍的母亲们。艾琳经常提起她，说她的剧本'充满现代精神'。"
陆明舒与她握手，注意到这位夫人眼角有和艾琳一样的笑纹。寒暄几句后，她和苏念找到自己的座位——恰好在陈家人正后方。
灯光渐暗，幕布缓缓拉开。现代风格的舞台中央，周妍饰演的朱丽叶站在阳台上——实际上是一个消防梯改造的布景。与传统版本不同，这个朱丽叶穿着牛仔裤和oversize衬衫，手里拿着本《女性主义简史》。
当饰演罗密欧的演员开始念经典台词时，周妍的改编版本令人耳目一新：
"名字算什么？你称之为玫瑰的花，即使换个名字也一样芬芳。"罗密欧仰头说道。
朱丽叶合上书，直视下方："老套。为什么总是男人先开口？"她敏捷地爬下消防梯，直接站到罗密欧面前，"听着，蒙太古家的小子，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家族或你的诗歌，而是那天你在巷子里为陌生人挡下的那一拳。"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掌声。陆明舒注意到陈律师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
剧情继续推进，传统与现代元素巧妙融合。当戏进行到关键场景——朱丽叶向罗密欧表白时，周妍的改编达到了**：
"我不需要月亮发誓，不需要骑士浪漫。"朱丽叶直视罗密欧的眼睛，"我要你知道，我的爱不是被动接受的礼物，而是主动给予的选择。"
陆明舒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这句台词太像周妍会说的话——固执、真诚、勇敢得令人心疼。她下意识看向舞台侧翼，艾琳正站在那里，眼神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周妍，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
最后一幕，当两个年轻人决定为爱反抗家族世仇时，朱丽叶撕下裙摆系在腰间，向罗密欧伸出手："一起走，或者一起留，但必须是共同决定。"
幕布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中缓缓落下，观众席爆发出热烈掌声。陆明舒站起来鼓掌，余光看见陈律师也站了起来，虽然掌声略显克制。
"太精彩了！"苏念在她耳边说，"那个消防梯的设计简直是天才！"
陆明舒点头，却看见陈律师夫妇正朝后台方向走去。她立刻跟上："我们得去后台。"
后台一片欢腾。演员们互相拥抱，工作人员穿梭其间。周妍被围在中央，脸上还带着舞台妆，胸前的星星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看到陆明舒，她兴奋地挥手："妈！你们看到了吗？"
"太棒了，宝贝！"陆明舒挤过去拥抱女儿，却感到周妍突然僵住了——她看到了站在入口处的陈律师一家。
艾琳快步走向父母："你们真的来了。"
陈夫人拥抱女儿："演得真好，幕后工作也很重要。"她转向周妍，"改编得太精彩了，亲爱的。"
周妍小声说了句谢谢，眼睛却一直看着陈律师。整个后台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
陈律师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周妍的胸针上："剧本...很有新意。"
这算不上赞美，但也不像批评。艾琳紧张地绞着手指："爸爸，周妍花了三个月..."
"我看出来了。"陈律师打断女儿，突然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你外婆留下的，说等你第一次公演时给你。"
艾琳惊讶地接过盒子，打开后是一枚古董胸针——一朵精致的银玫瑰。她抬头看着父亲，眼中充满不确定："可是...我没上台..."
"幕后工作同样重要。"陈律师重复妻子的话，语气生硬却带着一丝柔软，"你选择的...道路，我会试着尊重。"
这句话像魔法般改变了后台的气氛。周妍悄悄握住艾琳的手，两个女孩相视一笑。陆明舒看到陈律师的目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
"我们去庆祝吧！"苏念适时打破沉默，"我订了梧桐餐厅的包间。"
陈夫人欣然同意，陈律师犹豫片刻也点了头。周妍和艾琳兴奋地讨论着要吃什么，刚才的紧张仿佛从未存在。
离开剧院时，陆明舒落在最后。陈律师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剧本确实不错。"
陆明舒微笑："谢谢。艾琳的幕后工作也很出色。"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陈律师突然说："那个明德项目，我们可以重新谈谈合作。"
陆明舒挑眉："因为孩子们？"
"因为商业利益。"陈律师正色道，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不过，孩子们的和睦确实让谈判...更顺畅。"
前方，周妍正兴奋地向苏念描述创作过程，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孩子。艾琳走在她身边，时不时补充几句，眼神始终没离开周妍的脸。
梧桐餐厅的包间里，两个家庭围坐一桌。刚开始气氛还有些拘谨，但随着美食上桌，尤其是苏念讲起陆明舒年轻时在酒吧闹的笑话，连陈律师都露出了微笑。
"妈！"周妍红着脸抗议，"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陆明舒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所有爱情开始都很笨拙。重要的是..."她看向女儿和艾琳交握的手，"过程中的真诚与勇气。"
陈律师举起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为年轻人的勇气。"
"为理解。"陆明舒补充。
"为爱。"苏念微笑。
玻璃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周妍胸前的星星胸针在灯光下闪烁，就像多年前那个趴在窗边数星星的小女孩眼中的光芒，从未改变。
回家的车上，周妍靠在后座已经昏昏欲睡。陆明舒从后视镜看她，轻声问："今晚开心吗？"
周妍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突然又强打精神坐直："妈，谢谢你今天的玫瑰...还有胸针。"
陆明舒微笑："我只是做了母亲该做的事。"
"不，"周妍认真地说，"你做了很多母亲不会做的事。"她顿了顿，"艾琳说，她爸爸从没看过她参与的任何活动，今天是第一次。"
苏念转头看着后座的女孩："改变需要时间，但至少开始了。"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城市灯火倒映在水面上，如同散落的星辰。周妍又靠回座位，小声说："我想把星星胸针送给艾琳...可以吗？"
陆明舒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它是你的，你有权决定。"
"但它对你很重要，对吗？"周妍敏锐地问。
红灯亮起，陆明舒停下车，转身看向女儿："是的，因为它代表着我最珍贵的宝贝。但我知道，它现在可以代表更多。"
周妍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我会告诉艾琳它的故事。这样...就像你的一部分也在保护她。"
陆明舒伸手抚摸女儿的脸颊，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在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少——她的女孩正在长大，正在学习如何爱人与被爱。而作为母亲，她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成为那个永远敞开的港湾，无论风雨。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周妍很快睡着了，头靠在车窗上，胸前的星星胸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副驾驶座上，苏念悄悄握住陆明舒的手。
"在想什么？"苏念轻声问。
陆明舒看着前方道路，嘴角上扬："想我们第一次在'迷迭香'见面时，你朗诵的那首诗。"
「荆棘与玫瑰同生共死，爱既是软肋也是铠甲。」
苏念轻声接上最后两句，手指与陆明舒紧紧相扣。车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璀璨夺目，就像所有青春的爱恋，短暂却足以照亮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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