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悦酒店顶层的会议室里，陆明舒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她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个高度可以俯瞰整个金融区——她的战场。手指轻叩桌面，节奏暴露了她表面的镇定下隐藏的焦躁。
"陆总，久等了。"
陈律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助理。他穿着考究的深灰西装，领带夹上的家徽闪着冷光，与陆明舒记忆中艾琳描述的那个**父亲形象完美重合。
"陈律师。"陆明舒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咖啡？"
"不必。"陈律师坐下，开门见山，"我想我们都很清楚今天见面的目的。"
陆明舒微微前倾身体："确实。关于贵所突然终止合作，以及后续一系列...不寻常的商业行为。"
陈律师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商场如战场，陆总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陆明舒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推过去，"所以我准备了这份清单——贵所过去两周接触的客户，挖走的技术人员，以及散布的不实谣言。"
陈律师扫了一眼，面色不变："证据呢？"
陆明舒按下手机播放键，艾琳清晰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我父亲承认是因为看到我和周妍的合照，才决定撤资的...他说除非我保证不再见你，否则就转学去英国。」
录音结束，陈律师的脸色终于变了："你让我女儿偷录我的谈话？"
"恰恰相反。"陆明舒收起手机，"这是艾琳主动提供的。看来在正直这方面，您女儿比父亲更合格。"
会议室陷入死寂。陆明舒趁机观察对手——陈律师的右手无意识地转动婚戒，这个细节暴露了他的动摇。她决定再加码："陈律师，我调查过您。三年前您曾为一起同性权益案辩护，当时媒体称您为'平权先锋'。"
"那是工作。"陈律师冷冷道。
"那现在呢？"陆明舒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女儿喜欢上一个女孩，就不惜毁掉多年合作的商业伙伴？"
陈律师突然拍桌而起："你不懂！艾琳才十八岁，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残酷！"
"我懂。"陆明舒平静地说，"我的女儿也在经历同样的事。"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陈律师慢慢坐回椅子上，眼中的敌意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陆明舒放软声音："陈律师，我们都是父亲母亲。但用事业伤害对方的孩子，真的是解决办法吗？"
窗外的阳光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投下斑驳光影。陈律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想要什么？"
"首先，停止针对我公司的所有不正当竞争。"陆明舒列出条件，"其次，尊重艾琳和周妍的选择，给她们时间证明这段感情的重量。"
"如果我说不呢？"
陆明舒微微一笑："那段录音明天就会出现在律师协会的投诉邮箱里。您知道的，因私废公可是职业道德大忌。"
陈律师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突然问："如果是你的女儿，你会怎么做？"
这个直白的问题击中了陆明舒。她想起周妍离家那晚绝望的眼神，想起自己在奶茶店门口的失控，想起二十年前被父亲赶出家门的雨夜。
"我会..."她声音轻了下来，"会试着理解。会告诉她无论爱上谁，家永远是她的港湾。"
陈律师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最终，他伸出手："撤回针对明德项目的竞业条款，其他客户各凭本事。至于孩子们..."他停顿了一下，"三个月观察期，不干涉但也不公开支持。"
陆明舒握住那只手："成交。"
离开酒店时，陆明舒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她坐进车里，第一时间给苏念发了消息：「谈成了。妍妍有消息吗？」
苏念回复：「艾琳发短信说妍妍看了你留的纸条，哭了好久，但还没决定回家。给她点时间。」
陆明舒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额头抵着方向盘深呼吸。谈判桌上的胜利此刻显得如此空洞——没有女儿分享，再大的成就都像缺了一角的拼图。
接下来的三天，陆明舒刻意减少了工作时间。她整理周妍的房间，翻看女儿从小到大的相册，甚至尝试做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结果差点烧糊了锅，被苏念笑着救场。
"记得吗？"苏念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妍妍五岁那年，你也是这样，为了给她做生日蛋糕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陆明舒看着镜面烤箱门上两人依偎的倒影："那时候多简单啊。摔倒了亲一下就好，现在..."
"现在也需要爱，只是方式不同。"苏念转过她的身子，"写封信吧，把说不出口的话写下来。"
那晚，陆明舒伏案到凌晨。信纸撕了又写，最终只留下简短的几行字：
「妍妍：
对不起用错误的方式爱你。
无论你选择谁，如何选择，
记住妈妈永远在这里。
—— 明舒」
她将信和那枚星星胸针一起装进信封，让苏念第二天送去艾琳家。
第四天傍晚，陆明舒正在书房处理邮件，突然听见门铃响。透过监控屏幕，她看到周妍站在门口，浑身被雨淋得湿透，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信封。
陆明舒几乎是冲到门口。门开的瞬间，周妍扑进她怀里，冰凉的雨水和温热的泪水一起打湿了她的衣襟。
"妈妈...我看了信..."周妍在她怀里抽噎，"艾琳和她爸爸大吵一架...她说爱不应该有条件...我突然明白你也是这么想的..."
陆明舒紧紧抱住女儿，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雨水顺着周妍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先洗澡，别感冒了。"她最终只说得出这句最平凡的话。
热水哗哗作响时，苏念悄悄出现在浴室门外，递给陆明舒一杯热可可："她回来前去了趟社区剧院，把胸针别在了朱丽叶的戏服上。"
陆明舒不解地看着她。
"意思是，"苏念微笑着解释，"她把你的爱带上了舞台。"
周妍洗完澡出来，穿着旧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看起来又像那个需要妈妈哄睡的小女孩了。三人坐在客厅地毯上，热可可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艾琳爸爸同意我们做朋友。"周妍捧着杯子小声说，"但他说要等我们成年再考虑...其他可能。"
陆明舒和苏念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陈律师没有完全遵守协议。
"妈，"周妍突然抬头，眼睛红红的，"艾琳告诉我，她爸爸其实很怕她被欺负。就像...就像你担心我一样。"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陆明舒紧锁的心门。她伸手抚摸女儿的脸："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又不伤害你。"
"我知道。"周妍靠在她肩上，"艾琳说真正的保护是教会我勇敢，而不是把我关起来。我觉得...她说得对。"
苏念悄悄起身，留给母女俩独处空间。陆明舒望着爱人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苏念也是这样，在她和父亲之间架起理解的桥梁。
"演出是什么时候？"她问。
周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下周六！你真的要来吗？"
"不仅来，"陆明舒微笑，"我还要带一束最大的花送给编剧。"
周妍咯咯笑起来，随即又变得严肃："妈妈，戏里朱丽叶先表白了。我改编的...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陆明舒把女儿搂得更紧："那就更值得一看了，不是吗？"
夜深了，雨声渐歇。周妍睡着后，陆明舒轻轻推开她的房门，将星星胸针放在床头柜上——那是苏念从剧院取回的。月光下，金属表面流转着柔和的光，就像黑暗中永不熄灭的星光。
苏念在走廊等她，两人依偎着看向窗外的夜空。云层散开，露出几颗明亮的星星。
"想什么呢？"苏念轻声问。
陆明舒望着最亮的那颗星："你曾朗诵的那首诗。"
「荆棘与玫瑰同生共死，
爱既是软肋也是铠甲。」
苏念轻声念出最后两句，与陆明舒十指相扣。楼下传来周妍均匀的呼吸声，三个人的心跳在这个雨后的夜晚，终于重新找到了相同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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