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铃铃……
雷鸣夹杂着早读铃响彻了整间教室,沈焕晞踩着点回到座位上,脸上全是跑步过后血管扩张导致的绯红。
大脑则是昏睡后的混沌。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只知道星期五在糊弄完英语作业就眯一下,再次睁开眼已经是星期一早上六点多。
整整两天三夜。
更糟糕的是,她翻遍手机的来电和短信,甚至跑到街上随便拽了一个大叔借手机拨打给自己,得到的结论依旧没改变——
江泽远没有找过她。
沈焕晞一只手压在腹腔右上方,试图缓解那里的痉挛与灼烧感,却压不住逐渐紊乱的心跳声。
轰隆隆!!!
雷声不依不饶地反复劈下,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空。平常拉开窗帘就足够光亮的教室,今天早早就开满了所有的灯管。
早操取消是意料中的事。
沈焕晞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翻出唯一完成的英语作业,刚抬头就看见孟欣朝她挤眉弄眼,手指头在眼睛底下比划来比划去。
本来就半宕机的大脑只运转出一张问号脸。
中间的同学看不下去,拉住她递话道:“孟欣是问,你黑眼圈怎么回事。”说完才打量过来,瞬间被惊了一跳。
沈焕晞只得苦笑应对。
静默间,那同学又贱兮兮地补了一句“想谁想得睡不着呢”,同时意有所指地将眼珠子转向教室最角落的空位置上。
沈焕晞尚未拐过弯来,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那个早读时候就已经空着的座位,此时依旧空空如也。
怎么还没回来?
眉心不由自主地蹙成一团,嘴角的弧度从抿成一条直线变为隐隐下垂,说不清更多的是不满意还是失望。
她攥了攥手上的英语作业本,平整的纸张瞬间延伸出弯弯扭扭的曲线,她原本想趁着交作业悄悄把人喊出去的。
沈焕晞从未如此渴望保持清醒。
即便一时半刻破解不了结界的问题,可她再也受不了一觉醒来看到日历跳过好几个数字,这样混混沌沌的日子。
兴许是沈焕晞沉默得太久了,又或者沉下的脸色太叫人难以忽略,自后桌幽幽地飘来一个解释:“他请假了。”
南医附中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其中不乏直升上来的。高逸鸣跟江泽远就属于同班三年又分到一个班的,是众所周知的关系铁。
“请多久?”她下意识地倾身追问。
“就,就一天吧。”高逸鸣不设防被人逮着问,怔愣了两秒,才犹犹豫豫磕磕巴巴地回答。
闻言,沈焕晞默不作声地回过身去,耳神经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嗡鸣,如同直升飞机的螺旋桨贴在耳边疯狂转动。
江泽远为什么请假?是她偷偷塞纸条造成什么后果吗?所以她才又昏睡过去,所以他才没有联系自己?
大脑一片混沌。
然而这点失魂落魄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另外一番解读了,那分明是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魂牵梦萦。
叩叩!
讲台上兀地传来一道极具穿透力的敲击声,沈焕晞猛地一颤,这才惊醒过来已经开始上课了。
班主任萨岩正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下面的学生,屈折的食指旁边是一串长长的英文:“那这个句子应该用什么时态?”
教室内一片雅雀无声。
萨岩作为高一八班的班主任,同时担任英语老师。因着一说话就露出四颗尖锐又洁白的虎牙,坊间赐号“鲨鱼”。
当然,平常大家还是会尊敬地称呼“撒老师”,只不过某些时候会默认为撒旦的撒,尤其是上课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
不消一会,教室内就杵了好几根桩子,其余则是能把头压多低就压多低,生怕一个不小心对视上就光荣入选到桩子大军里面。
唯独沈焕晞还在大摇大摆地直视着黑板,直至肩胛骨被人用笔头狠狠一戳,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犯瞌睡。
她后知后觉地环视四周,只见全班不管站着还是坐着,统统抬起了头在朝她行注目礼,如同围观什么误闯进来的奇形异兽。
班主任萨岩更是连教材都丢开了,单手撑在讲台边缘看向她,直勾勾的审视中是快要容忍不下的怒火。
“起来!回答问题!”高逸鸣压着声音提醒道。
大抵是这神走得太惊天动地了,班主任非但没有立刻发作,反而又敲了敲黑板,贴心地提醒题目的所在。
咦呀……
椅子拖动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动静,沈焕晞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脚下是随着心跳一下沉一下浮的重心。
她从小到大都不害怕面对老师,因为家里从来没有在学业上给施过压,只要不是捣蛋干坏事,被叫家长也无所畏惧。
此时却是实实在在地害怕。
沈焕晞咽了咽口水,心知肚明自己在雨露均沾地瞌睡过每一个任教老师的课后,早已被列入“教导处喝茶”的待选名单中。
她害怕被人围成一圈,然后不断地发问:为什么总是在睡觉?当初怎么考到南医附中的?家里大人在哪里?
这些她通通答不上来。
只不过她总侥幸,觉得既然已经找到了江泽远,那么摆脱这里便是指日可待,其余的事情当然得过且过。
“应该用什么时态?”
大概是思考的时间太久了,班主任萨岩沉了沉脸色又提问一遍,双手交叉绕回胸前,摆足了下一步就要大发雷霆的架势。
嗬!
沈焕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跳,以及运转大脑拆解黑板上的英文单词,语境……语法……变形……
心头忽而涌上一阵莫名的怪异,又或是庆幸,庆幸自己的学生生涯没有一混到底,起码大学的英语专业老老实实攒够了学分。
“过去将来完成时的被动语态。”她清了清嗓子流利地答道。
“完整的应该怎样。”
“He promised that the project would have been completed by next Monday.”
教室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唯一涌动的是班主任萨岩藏在镜片底下的沉默审视,良久,才终于抛出一句“好好听课,坐下吧。”
呼!
得到赦免的沈焕晞长舒一口气,某个瞬间,大脑似乎掀开了一条缝隙,有什么焦灼的混沌的气体溢出体内。
一片清亮。
兴许是起来回答问题这一下太提神醒脑吧,她心里安慰自己,而且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一节的物理课结束。
可沈焕晞却前所未有的惶惑。
在她的设想里,失去与江泽远的接触,应该是昏昏沉沉失去控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有可无丝毫没有区别。
哗啦啦!
轰隆的雷鸣不知何时已经退席,只有乌云还严丝合缝地笼罩在头顶,又毫不留情地往下砸落珠子大小的雨滴。
沈焕晞蹭了孟欣的伞走到公交站,早上出门太匆忙了,何况从前都一应靠妈妈给提前塞好进书包。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全然未察身旁的孟欣已经天人交战了八百个回合,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晞晞……”
“嗯?”
“就是有个事情……”孟欣依旧吞吞吐吐。
“什么事?”沈焕晞向来直来直往,干脆地接过了话头。
十几岁的少年本来就藏不住心事,孟欣一闭眼一蹬腿,便一鼓作气地将嘴边的话倒豆子一样全吐了出来。
“开学第一天你没站稳,江泽远不是扶了你一把吗?后来换座位又加上杏仁雪花酥的事情,大家私底下都偷偷讨论过你俩。”
“讨论什么?”
“就是……说你喜欢江泽远,在追他。而且都知道江泽远不吃甜品也不收女生东西,那天却跟高逸鸣争你的杏仁雪花酥。”
“……”
“还有……哎没了,反正大概就那样。”
孟欣乱七八糟地岔开话题,沈焕晞却不自觉地将开学到现在的事情串联起来,尤其是当时那一句“车祸之后你去哪了?”
的确是她一直在追。
从头到尾,江泽远都没有给过任何回应,也从来没有或明面或暗里地承认过,他是与她一起出车祸的那个江泽远。
雨越下越大。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窗外的街景只剩下模糊的一片,黑夜降临得比哪一天都要早。
沈焕晞呆滞地望向外面,直至公交车的引擎在车门关闭后再次轰隆发动,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错过站了。
所幸没有错过太多,汽车还会停靠在暂住的小区后门,并不会导致要步行太远的距离,她在心里暗自安慰。
思及此处,沈焕晞索性将背包一拽,提前站在车门处。车门一开,她便将书包举过头顶,一刻不耽误地冲到雨里。
砰!
她低着头走路,猝不及防又无比精准地撞入一把伞底下,这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唯一一个行走着的人。
她的视线盯在双脚,轻而易举就捕捉到对方被撞了一踉跄,连带着手里抓着的药袋都荡了一个完整的圆圈。
被判故意是理所当然的。
尤其对方是江泽远。
沈焕晞却顾不得什么故意不故意,下意识地伸手攀上他的手臂,一如开学那天撞上时将重心全托付过去。
然而不等她释放出惊喜的表情,便已经被送到路边的屋檐底下,头顶的雨伞由此顺理成章地退让开来。
雨依旧很大。
沈焕晞甚至能够感觉到,豆大的水珠顺着伞骨一路坠落,随即不偏不倚地砸在帆布鞋上,潮湿裹挟住她的双脚。
江泽远撑着雨伞背站在路灯底下,黑胶涂层完美地将所有光亮都拦截在身后,以至于少年高耸的眉骨底下只剩一片幽深。
其实伞很大,足够隔绝一切的嘈杂干扰。街上也很空,要是悄悄密谋什么,也绝不会有被谁听了去的风险。
然而他只是往后又退一步,在她直截了当的对视之下,拧着眉开口道:“好好学习,别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我,我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少年的声音缓慢又疏冷,却丝毫没有被这雨夜沾染上潮湿与阴晦的迹象。
这一刻!
沈焕晞不得不接受现实,眼前的江泽远根本不是她所期盼的人,那个跟她一同出现又也许能够带她离开的人。
因为他从来不这样说。
江泽远是一个相当称职的丈夫,会默不作声地处理好某些家务事,但绝对不会让她自己尝试,因为这样太不符合时间效益了。
而她只是不想承认。
承认自己逃不脱这个怪异的地方,承认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昏睡设定纠缠上,承认……自己必须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求生存。
“自己买把伞吧。”
耳边再次泛起男生的说话声,沈焕晞错愕地抬起头,发现正好站在一家便利店门外,透亮的玻璃后面是琳琅的生活用品。
再次回过神来,江泽远已经撑着伞独自走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