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12 月，天气愈发寒冷，每天早起已然成为一项艰巨的挑战。虽说住在宿舍的我们，比起走读的同学要幸福许多，每日的作息皆在教室、宿舍、食堂这三点之间展开，然而，冬天那暖暖的被子才是我的心灵归处啊，实在不想轻易挪动。最为可恨的当属洗衣服了，洗的哪里是衣服呀，分明是冰水刺骨的煎熬。冷也就罢了，关键是洗完的衣服一两周都干不透，总是一摸就有润润的感觉，着实令人头疼不已。每次打开寝室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何晶床尾挂着的那条裤腿绕了几道弯的蓝色秋裤，偶尔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寒风拖拽着裤腿轻轻摇曳，仿佛伸长的两条胳膊在对着路过的人不断挑衅：怎么，你不服啊？
“何晶，你这两条裤子都挂了半个月了还不收？”一天中午，我实在忍不住问道。
“讲还没干透呢，等两天再说。”何晶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头，留一点呼吸的空隙。我深知，他说的等两天，估计又是一两个礼拜了，真让人服气。
算了，去洗个头吧。我提着暖水壶、水盆和洗发水，脖子上围一条毛巾，便朝着楼层尽头的卫生间走去。说是卫生间，其实也是洗漱间。卫生间的格局是，一进门（这门其实从来就没关过）便是一排洗漱台，可以容纳六七个人同时洗漱，男生刷牙洗脸、洗衣服等都是在此完成。拐角进去便是一个隔断，里面才是真正的卫生间。
头发打湿，抹上洗发水，这才感觉暖壶里的水已经不那么热了，而且只剩下小半瓶。没办法，继续洗吧，反正“包租婆”又不会停水。洗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热水了，头发上还有些许泡沫没有清掉，索性撤掉脸盆，直接打开水龙头冲吧。“哇哦~”，突然袭来的冷水刺激得我不禁一声大喊，几秒钟之后逐渐适应了，总算是洗干净了。
赶紧回到寝室，没有吹风机，只能等待头发自然干爽一点再去教室上课，主打一个自然干燥。在等待体温恢复、头发自然烘干的时间里，我看到张振桌上的发胶，红彤彤的，亮得那么刺眼。手痒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五颗星强力，12 小时定型。难怪那家伙每天头发打理得像刺猬一般力挺挺的，风吹也不会有丝毫晃动。尤其刘海那几颗向上的发梢犹如钢钉一般直冲云霄，我感觉就算有蚊子、苍蝇之类的低空飞行爱好者也得绕道远走，否则轻者划伤血流不止，重者开膛破肚血肉模糊，或者被穿刺身体后如糖葫芦一般残留“钢钉”变成肉串，就差撒一把孜然就可以上火烤了……
内心戏越想越恶心，要不？试试。于是我对着镜子轻轻喷了两下，用手指头拉扯着刘海头发进行塑型。感觉不过半分钟，再抬抬眉毛，感觉头顶的发丝已连成一片，彼此牵扯，头皮也被裹挟在一起，不太自然。赶紧双手伸到头顶揉搓一番，试图把发胶抹匀分散一些，终于成功把头发弄得乱作一团毫无章法。
“今天发型有点野哈。”何晶看到我的最终作品，总结了一番。
“走，上课去。”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此作罢，就这样吧，不管了。
在去往教室的路上，一阵寒风袭来，透过我这半干的头发不断冲击着脑袋，感觉有点头皮发麻。加快脚步赶到教室，从后门溜了进去。
“水扁，你头发都没干，洗头了？”门边后排坐着的张丹叫住了我。
“是啊。”我坐下来，随手摸了摸头发，接着说：“今天有点冷啊，冷水冲的，现在头皮发麻。”
“天啊，你这是不要命哦。”
“太夸张了，洗个头而已。”
“不是哄你，你现在年纪轻轻不注意保护，以后脑壳会痛的。”
“噢，晓得了，今天刚好热水用完了，懒得再去打，不过洗澡都是冷水应该问题不大。”
“还洗冷水澡？今天都冬至了，你脑壳有点‘down’。”女侠开始训人了。
“嫑乱说哈，滔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说完我起身要回我的位置。
“噗呲”一声，张丹笑道：“还滔哥，你电影看多了噢。”
晚上回到宿舍，我来到戒色的寝室闲逛，看到一位肌肉男正在使用他新购置的 70kg 臂力器反复锻炼。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和父母去贵阳幼儿园看到大熊猫掰竹子的情景，只不过熊猫掰得很轻松，而这位肌肉男嘴角还是有一丝用劲的咬合。
这位就是热爱健身的姬哥，我确认了好几次，没有写错为“鸡哥”或“基哥”。我说这臂力器是新购置的，因为之前那根 30kg 的已经无法再提供足够的挑战，于是就被换了下来送给了戒色。我向戒色推荐说这个很好，可以作为“戒色”锻炼的一部分，消耗掉他多余的、燥热的体力。
我拿起戒色原先那根 30kg 的臂力器准备试试，戒色忙叮嘱道：“手要从这个带子穿过去，以防万一哈。小方就是因为不注意，练的时候臂力器弹回来砸到嘴角，他肿了一个多礼拜。”
我把玩着臂力器，勉强可以做起来。一边锻炼一边提议：“戒色，过两天找个澡堂去洗澡吧，天冷了。”
戒色表示赞同：“我也有这个想法，天冷了总觉得冷水洗不干净。”
“向阳路口后面巷子有一家，3 块钱不限时。”姬哥建议我们去。
我有些惊讶地问道：“姬哥，你这种体质，还需要洗热水？”
姬哥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了，冬天还是热水不伤身，健身和养生都要注意。就算是夏天，洗冷水澡可以，但是洗头还是要用热水。”我们纷纷表示赞同。
于是，周五晚上 7 点，我和何晶、戒色、小方、姬哥一起到姬哥推荐的澡堂洗澡。长这么大，其实我还是第一次到外面的澡堂洗澡，以前听北方过来的大兵说，北方高级一点的澡堂子叫洗浴中心，里边有大池子都可以游泳了，还有专门搓澡的师傅可以服务，不过你要准备好 money……
到了那个地儿，门口竖立着一块大大的白色牌子，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了两个大字“洗浴”，这个倒是跟大兵说的“洗浴中心”很接近了哈，只是没有“中心”两个字，然后右下角黑色的一排小字“3 元/次”。
我们刚走进院子，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过来招呼：“几位？”
“5 位。”姬哥帮我们应答。
“5 位这边请，刚好有个 5 人间。”老板指引我们到院子左边的一个房间。
“你们还有几人间安，咋个分的。”何晶好奇地询问。
“我们有单人、双人、5 人间，男女分开的哈，女士在院子后面那边，今天平安夜人多，单人和双人不得空位了，你们一起的刚好这个 5 人间嘛。”
“可以的，我们刚好 5 个。”姬哥说。
“来，先交钱哈，时间不限，用水不限随便洗，洗完了记得关水龙头哈。”老板熟悉地介绍业务。
我们各自交过费用，就一起进入 5 人间的房间了。进入房间，就是一个小小的更衣区，有一些格子柜，没有兵哥说的大池子、搓澡什么的。在更衣区准备好洗浴用品，我们几个就坦诚相见地走到后面的洗浴区。一看我忍不住跟何晶说：“何晶，这不就跟我们宿舍卫生间一样嘛，哈哈。”
“是说，我讲那么眼熟。”他也觉得是。
洗浴区就一排做了 5 个隔断，每个隔断留了一个小门，准确说是门洞（因为实际没有安装门），刚好每个人 1 个，真跟卫生间一样，就差脚下开一个大大的水渠了。不过也好，总比大兵说北方那边学校，几十个人在一个大开间洗澡要好得多了。
大家各自选好属于自己的隔断，就打开水龙头调好水温开始淋浴了。喷头是固定在头顶上方的那种，水压挺大的，哗啦啦垂直冲下来，顿时澡堂里边热气腾腾，水雾弥漫，房间回荡着流水的声音，慢慢整个房间也温暖起来了。
“水扁，这点还可以不？”姬哥不忘问候下我们的感受。
“还可以撒，挺干净的，好久没洗热水了，这还是我第一回在外面洗澡诶。”我回应道。
“哟，第一次哈，那么你好好享受哈。”姬哥笑着说。
洗浴时间，大家也随意聊着天。抱怨这不争气的男足，香港故意输球都送不进世界杯，搞得上大学看世界杯，也无缘看到中国队的表演，注定大学是不完美的；回味 NBA 前不久麦迪 35 秒 13 分的奇迹和姚明的火箭队，并各抒己见应该怎么排兵布阵、攻防转换；当然也畅想着半年之后，我们就要再次踏上战场，肯定能完成自我救赎，念到自己心仪的学校，所以也会聊到大家都想去哪个城市读书……
聊天如同此时的澡堂一样火热，我的思绪却飞快地回忆起到市里这小半年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去网吧还通宵，第一次洗冷水澡，第一次过集体生活，今天还第一次来这里洗澡，真的是许多新鲜的事物发生呢，后面还有更多新奇的事情等着我吧？人生也许就是因为这些许许多多的第一次而丰富起来的。
“当你看着我，我没有开口，已被你猜透。还是没把握，还是没有符合你的要求。”澡堂里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
“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伙伴们安安静静地听着我歌唱，小小的房间回响着我的歌声，自带混响；哗啦啦的水流给我默默的伴奏，悦耳动听；空气中弥漫的雾气和湿润的空气，是最合时宜的舞台效果。这些组合在一起，让我也自我陶醉了。
“……那是第一次知道天长地久~~~~”，就这样，我完完整整地把光良的《第一次》唱完了。澡堂一阵鼓掌和赞许声，何晶也忍不住称赞：“水扁，唱得可以哟~看不出来你小伙哈，弄个会唱歌。”
愉快的洗浴时间结束，我们穿戴好出来准备离开，老板笑嘻嘻地提着一个篮子出来说：“今天平安夜搞活动哈，每人一个苹果，平平安安、平平安安哈。”“老板好大方哈”、“谢谢哦”，我们纷纷感谢，从篮子里各自取走一个小小的迷你苹果离开。
是哈，今天平安夜了，圣诞节来了。
回到宿舍后，我们各自散开了，姬哥要去夜跑，说今夜很有纪念意义；何晶找大华几个去打牌；戒色和小方决定去网吧通宵，这么特殊的日子不想浪费在宿舍里，拉着我一起去网吧，我说有点困听会歌一会早点睡，婉然拒绝了。
我无缘无故地感伤起来，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我看到很多男女走向校门口，应该是去逛街了，这让我感到更加寂寞。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响起：“他们的热闹与我无关。”寝室里空荡荡的，三金刚们今晚去“攻城”，不会回来。想了想，我决定去教室看会书。
到了教室，推开门，一片漆黑。我打开灯，空无一人。看来大家都出去狂欢了。算了，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我关掉了其他灯，只留下最后一排的灯光。我走到最后一排中间的空位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个教室。
课桌上摆满了课本和复习资料，课桌椅紧密排列着。讲台上一条漆黑的长桌横在黑板下方，平时老师们就在这里手舞足蹈地讲解着各学科的知识点。现在黑板擦得干干净净，讲台上空空如也。我扭头看了看教室后墙的黑板，上面贴着学科的重点公式和及时更换的试卷解析。最醒目的莫过于两侧如对联一般对仗的标语：“距离高考还剩 167 天”。是啊，这群有着共同目标的少年们，在这个“电大预科班”里，就是为了顺利“预科”毕业，走进大学校园。
我清了清嗓子，空荡荡的教室里居然有回声。在这个寂静的平安夜，在这个此刻只属于我的教室，我想尽情地放声歌唱。
《第一次》《江南》《痴心绝对》《断点》……我所钟爱的音乐，我喜欢的歌曲，在今天这个宁静的夜晚，由我倾情演绎。我期盼圣诞老人能听到我的歌声，安排我遇到在乎我的人，相互倾听彼此的故事，一起歌唱，带着微笑度过接下来的时光。此刻，我心中充满了期待。
Christmas in My 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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