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秋，银杏又开始黄了。杨眠抱着厚厚的一摞《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穿过走廊，耳边是同学们关于保送名单的喧哗。
“周应淮回来了！” “北大数院提前录取了…果然天才到哪里都是天才。” “他不是在英国读得好好的吗？”
那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杨眠下意识握紧胸前的橘子吊坠——冰凉的银链贴着皮肤，已经戴了将近一年
走廊尽头忽然安静下来。
他站在教室门口，身姿比记忆中更加挺拔。黑色大衣衬得肤色冷白，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疏离的锐利。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却照不进那双深潭似的眼睛。
班主任笑着拍拍他的肩：“欢迎回来，周同学。” 他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扫过教室。
杨眠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翻了身后的作业本。纸张散落一地的声响中，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杨眠。”他先开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些，带着陌生的英伦口音。 “…周应淮。”她轻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同学们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带着好奇与探究。他却已经收回视线，转身走向指定的座位——在教室另一头，与她的位置隔着一整个教室的距离。
一整节课，杨眠都能感受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像羽毛轻轻扫过脊背，又像细针扎在心上。讲台上老师在讲解函数题，她却只记得高二那个秋天，他们一起在校园那棵老橘树下打赌的场景。
周应淮轻轻尝她手里的橘子瓣，微微蹙眉，她也一瓣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睛。他却又给了她两个，说放一会会甜的
后来她忍不住当天就吃了一个，想起很多事，忍不住哭了。剩下那个再吃时，酸涩褪去，清甜满口。就像他们之间，起初是涩的，后来渐渐回甘。
可是现在…杨眠悄悄抬眼望去。周应淮正低头记笔记，侧脸线条冷硬。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酸涩。
下课铃响，他第一时间走到她的座位旁。阴影笼罩下来，带着陌生的冷冽香气，不再是记忆中的薄荷味。
“过得还好吗？”他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天气。 “还好。”她低头整理笔记，指尖发凉，“恭喜保送。”
“谢谢。”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你呢？想考哪里？”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出现在门口：“周应淮，来办公室一趟！”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知道了。”
离开前，他悄悄在她笔袋里塞了什么东西。杨眠打开一看，是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橘子糖，和从前他给她的一模一样，是每周一的约定。
糖纸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放学后，老地方。——周」
整个下午，杨眠都心神不宁。讲台上的老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那头的那个人身上。
他听课时的侧脸，思考时微蹙的眉头，转笔时修长的手指…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却又那么不同。就像那首他们曾经一起听过的《素颜》，旋律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
记得高二那场雪，他们共用一个耳机听这首歌。校园雪花纷飞，她的一半耳机轻轻贴着他的耳朵，许嵩的声音温柔流淌：
“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有感觉…”
当时她偷偷看他，发现他也在看飘雪，唇角带着极浅的弧度。那一刻，她以为他们之间会有好的结局
可是后来，他去了英国。临走前那个雨天，他说了那句刻骨铭心的话：
“我们本来就不该走近，现在这样更好，干净利落。”
然后塞给她这个橘子吊坠，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放学后，杨眠磨蹭到最后才离开教室。周应淮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她独自走向图书馆，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坐在他们从前常坐的角落，面前摊着一本英文原版书。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却化不开他眉间的冷峻。
“坐。”他头也不抬地说。杨眠在他对面坐下，手心里全是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终于，他合上书，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胸前的吊坠：“还戴着？” “嗯。”她轻声应道。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传来同学们打篮球的喧哗，更衬得室内寂静得压抑。
“我…”他刚要开口，图书馆的灯突然亮了。刺眼的白光打破暧昧的气氛，他也瞬间恢复了平时的疏离。
“走吧。”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深秋的北京傍晚已经很有凉意。他们并肩走在铺满银杏叶的小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极了他们若即若离的关系。
走到小区门口时，周应淮突然停下脚步：“那封信…” 杨眠的心猛地一跳：“什么信？”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没什么。”
分别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 杨眠打开，是一枚精致的银杏叶书签，叶脉上用极细的笔写着：
「高考加油。」
她抬起头，却只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大衣下摆在秋风中扬起决绝的弧度，就像一年前那个雨夜。
杨眠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胸口的橘子吊坠贴着皮肤，冰凉中渐渐染上体温。
而此刻的周应淮，正站在街角望着她窗口的灯光。掌心里攥着另一枚书签，上面写着未完的话：
「和我一起考北大吧。」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口。有些距离，不是地理上的遥远，而是心与心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就像那年校园里的橘子，初尝是酸的，放久了会甜。
可是有些酸涩，一旦错过最佳的品尝时机，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滋味。
橙黄橘绿时，故人归来。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暗恋是一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重逢，不过是把曾经的伤口再次撕开，让你看清那里从未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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