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刚结束，天空就阴沉了下来，像是要呼应学生们或喜或忧的心情。杨眠看着数学试卷上那个刺眼的“78”，感觉喉咙发紧。这是她第一次数学不及格。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杨眠故意磨蹭着整理书包，不想那么早回家面对父母的质问。周应淮还在座位上刷题，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专注。
就在杨眠终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而令人恐惧的声音：“杨眠！”
她猛地抬头，看见父亲正站在教室门口，脸色铁青，手中还拿着她那张数学试卷。
“爸...”杨眠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父亲大步走进教室，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考出这种成绩！全班平均分85，你考78？你怎么有脸回家？”
同学们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向这边。杨眠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无处可逃。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努力...”她小声说，希望父亲能控制住情绪。
但父亲显然已经怒不可遏：“努力？你什么时候努力过？天天就知道看闲书，玩手机，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突然扬起手，“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努力！”
杨眠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熟悉的疼痛降临。但预期的巴掌并没有落下。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周应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和父亲之间，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父亲扬起的手腕。
“叔叔，这里是教室。”周应淮的声音平静却有力，“请您冷静。”
杨父显然没料到会有人阻拦，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愤怒：“你谁啊？我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我是杨眠的同学，”周应淮依然没有松开手，“如果您对成绩有疑问，可以找老师沟通，而不是动手。”
杨眠感觉脸货拉拉的，感觉路过的同学都在朝他们这边看。
“我教育我女儿关你什么事？”杨眠爸试图挣脱，却发现这个清瘦的男生力气大得惊人。
周应淮微微蹙眉：“暴力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这时，班主任闻讯赶来：“杨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去办公室谈。”
杨父这才不情愿地放下手，但仍然狠狠地瞪了杨眠一眼：“回家再跟你算账！”
周应淮侧身一步，将杨眠护在身后：“叔叔，杨眠最近学习很努力，这次考试难度较大，很多同学都没考好。”
这显然是谎话——这次考试其实并不难，全班大部分人都考得不错。杨眠惊讶地看向周应淮，他却面不改色，仿佛说的是事实。
杨眠爸似乎被周应淮的气势镇住了，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她这个成绩...” “我可以帮她补习，”周应淮突然说，“保证下次考试会有进步。”
这句话不仅让杨父愣住了，连杨眠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周应淮是年级第一，从来不会主动提出帮人补习，这是全班都知道的事。
杨父打量了一下周应淮，似乎认出了他是谁：“你就是那个总是考第一的周应淮？” “是的。”周应淮微微颔首，“如果您同意，我可以每周抽时间帮杨眠补习数学。”
这个提议太过诱人，杨父的态度明显软化下来：“那...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应淮说着，轻轻地碰了碰杨眠的手臂，“杨眠，你去收拾一下书包，我等你。”
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给了杨眠一个暂时离开的借口。她赶紧回到座位收拾东西，眼含泪水。
等杨父和班主任去办公室后，教室里只剩下杨眠和周应淮两人。杨眠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谢谢你...其实你不用...” “试卷给我看看。”周应淮打断她。
杨眠愣了一下，乖乖递过试卷。周应淮快速浏览了一遍，指出几个地方：“这些题都不该错，是粗心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批评，只是陈述事实。
杨眠的鼻子突然一酸。在家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平静地和她分析试卷，只有责骂和惩罚。
“我以后会更仔细的...”她小声说。周应淮看了看窗外：“今天你先别回家了，去图书馆复习吧。等你父亲气消了再说。”
杨眠惊讶地抬头：“可是...” “我已经和班主任说过了，”周应淮的语气不容拒绝，“走吧。”
图书馆里，周应淮真的开始给杨眠讲解试卷。他的讲解方式很特别，不是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她自己发现错误。
“看这里，”他的笔尖轻轻点在一道题上，“你漏了一个符号。” 杨眠仔细一看，果然如此：“啊...我太粗心了。” “不是粗心，”周应淮纠正她，“是注意力不集中。考试时在想什么？”
杨眠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当然不能告诉周应淮，考试时她一直在偷看他思考时的侧脸。 “没什么...”她小声说。
周应淮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几秒，没有追问，继续讲解下一题。
夕阳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洒进来，杨眠听着他清冷的声音，突然觉得数学题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
讲解结束，周应淮合上试卷：“以后有不会的，可以直接问我。” “真的不会打扰你吗？”杨眠小心翼翼地问。周应淮微微摇头：“不会。”
就在这时，周应淮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我家人来接我了。”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可以吗？”
杨眠点点头：“嗯，我爸爸应该已经消气了。” 周应淮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个给你，里面有一些数学重点题型解析。” 杨眠接过笔记本，封面上工整地写着“数学重点”四个字，右下角还有一个细小的“Z”字样。
“谢谢...”她小声说，感觉眼眶发热。周应淮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明天开始，每天中午我可以帮你补习半小时。”
这句话说得太平静，太自然，仿佛只是在说明天会下雨一样。杨眠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周应淮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她才缓缓打开那个笔记本。里面是工整的手写笔记，重点部分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易错点提示。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尽力就好，只求无悔。”
杨眠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那行字上，晕开淡淡的墨迹。她从未想过，那个看似冷漠的周应淮，会有如此细腻温柔的一面。
那天晚上，杨父的态度果然软化了许多。看到周应淮的笔记本后，他甚至破天荒地说了句：“好好跟人家学习。”
从那天起，每天中午的半小时补习成了杨眠最期待的时光。周应淮是个严格的老师，但从不发脾气。他会耐心地讲解每一道题，直到她完全理解为止。
有时候补习结束得晚，周应淮会送杨眠到公交站。两人并肩走在夕阳下的校园里，偶尔交谈几句，大多是关于学习的事。
但杨眠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周应淮看她的眼神不再那么疏离，偶尔还会露出极淡的笑意。
一个周五的放学，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人都没带伞，只好躲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等待雨停。
————
雨后的黄昏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交叠又分开。走到公交站时，最后一缕夕阳正从高楼缝隙间漏下来，把周应淮的睫毛染成浅浅的金色。
公交车迟迟不来，站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杨眠捏着那个装橘子糖的小纸袋，指尖能感受到糖块轻微的棱角。她偷偷抬眼，看见周应淮正望着远处出神，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周应淮。”她轻声唤他，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他转过头来，眼底还留着夕阳的余温：“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说出这些时，感觉心脏像被温水浸透，又暖又胀。
周应淮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因为你不该被那样对待。”杨眠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谢谢你”周应淮轻声回应“不客气。”
远处传来公交车的引擎声。杨眠忽然感到一阵慌乱的失落，像是快要错过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纸袋在手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公交车缓缓进站，车门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周应淮看着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拂过冰面，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车来了。” 杨眠怔怔地看着那个笑容，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她多想把这个瞬间珍藏起来，永远留住这一刻的温度。
“明天见。”周应淮轻声说，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明天见。”杨眠机械地重复，脚步却挪不动分毫。
直到公交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声喇叭，她才如梦初醒般踏上台阶。投币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应淮还站在原地，夕阳在他身后铺开一片暖金色的光晕，将他衬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人。
车门缓缓关上，将那个身影隔在窗外。杨眠急忙跑到车厢最后方，透过玻璃看他。周应淮抬起头，朝她的方向挥了下手，然后转身离开。
公交车启动的瞬间，杨眠打开那个小纸袋。橘子糖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阳光和雨水的味道。她取出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真甜啊。甜得让人想哭。
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想起周应淮挡在她身前时的背影。那么清瘦，却那么坚定。想起他讲解题目时微蹙的眉头，想起他说“你不该被那样对待”时平静却有力的声音。
这些画面像电影镜头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心颤。
公交车到站时，天已经快黑了。
回到家时，父亲正坐在客厅看报纸。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罕见地没有立刻质问成绩的事。 “回来了？”他语气平静，“吃饭吧。”
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母亲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父亲已经消气了。
这顿晚饭吃得异常安静，却让杨眠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想起周应淮说的那句话：“你不该被那样对待。”忽然间，她好像真的开始相信了。
写完作业，杨眠翻开周应淮给她的笔记本。工整的字迹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公式都写得一丝不苟。在笔记本的夹层里，她意外地发现了一张小小的书签——是一片压制的银杏叶，金灿灿的，像是凝固的阳光。
书签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你已经很好了。”
杨眠轻轻摩挲着那行字，感觉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她想起开学第一天，这句话是她写给周应淮的，如今，那个她想温暖的少年，好像也在拼尽全力温暖自己。她又想起今天下午的一切，想起周应淮站在她身前时的坚定，想起他讲解题目时的耐心，想起他递来橘子糖时微微发红的耳尖。
所有这些细微的瞬间，都像是一颗颗星星，在她青春的夜空里悄悄亮起。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淡蓝色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问作业的对话上。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发了一句：“笔记本很实用，谢谢。”
几乎是在发送的同时，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杨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不客气。” 简单三个字，却让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又加了一句：“橘子糖很好吃。” 这次周应淮回复得很快：“喜欢就好”
窗外，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杨眠看着那句话，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温柔。
她想起黄昏时分周应淮那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想起他说“明天见”时微微柔和的语气，想起他站在雨中的身影，清瘦却坚定。
所有这些记忆都带着橘子糖的酸甜气息，在她心中悄悄发酵，变成一种既幸福又酸涩的滋味。
橙黄橘绿时，有人为你挡去风雨，有人相信你值得更好的对待。杨眠因为有周应淮的存在，相信自己也能越来越好。
杨眠将那颗橘子糖的包装纸小心地压平，她打开日记本
“2010年11月17日星期三晴
今天把周应淮给的橘子糖吃完了。最后一颗，犹豫了很久才舍得吃。
糖纸是透明的，印着小小的橘子图案，在台灯下会反光。我把它夹在这一页，这样每次翻开都能闻到淡淡的橘子香。
他今天又帮我讲题了。其实那道题我会做，但是...但是就是想听他讲。他的声音真好听，像秋天的风吹过树叶，沙沙的，但是很温柔。
讲题的时候，他的手指点着课本，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有一缕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随手拨开的样子特别好看。我是不是很傻？连这种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橘子糖很甜，比他上次给我的那个橘子还要甜。妈妈说女孩子不能随便收男生的东西，可是...这应该没关系吧？他说是家政课多做出来的。
林小雨说周应淮对谁都冷冰冰的，可是我觉得不是。他今天还提醒我明天要降温，让我多穿点。虽然语气还是很平淡，但是...但是我觉得他是在关心我。
我说谢谢的时候，他耳朵好像有点红？可能是我看错了。
怎么办？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这种心情，既甜蜜又让人害怕。就像吃橘子糖，明明很甜，但吃多了牙齿会酸。
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他。希望明天他还会给我讲题。希望...希望他也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好了不能再写了，妈妈来敲门了。要把日记本藏好，这是我最珍贵的秘密。
——杨眠”
纸页下方贴着一枚透明的橘子糖包装纸，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而这一次，她终于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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