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忆起来，好像大家都觉得自己只有在读书时期才算是真正拥有过青春。
读书的时候，他们传过无数张纸条，吃过无数次炸鸡，同淋过无数场雨。
未挑明的情愫徘徊在这群少年的周边，藏在他们每次的欲言又止里，藏在每次的关心询问里，藏在他们五彩斑斓的青春期。
藏在他们昙花一现的欢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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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牙巷一共32户人家，与张誉亓和郑素珉同龄的就有七八个，他们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上下学的路上都要黏在一起，学校里形影不离，放学后的晚饭或是周末都相约着去这家去那家。
张亚荟戏说他们像连体婴儿。
教导主任每每看到楼道里成群结队的学生，都要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现在的小屁孩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上个厕所都要组团去。”
从幼儿园开始，张誉亓这一伙人真真实实地算是余汾六霸，就没有哪些坏事是他们干不了的。
不知道余汾高中什么时候改名了，门口刻着崭新崭新的几个大字，素珉抬头去看的时候只觉得脖颈都酸痛极了。
没有太阳的阴雨天，都不用担心一抬头就迎上刺眼的日光，她清晰地看到了“蕙兰高级中学”六个大字。
按照正常的转学流程，她得先去班主任那报道，没想到敲了敲那扇有些别致的木门，先抬起头的是个长头发男人。
他支棱了一下快要掉到桌面上的眼镜，直勾勾地瞅着她：“你叫郑什么来着？”
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就自顾自介绍了：“哦哦，进来吧，我是你接下来一年的班主任宋未峰，主任跟我说过了，你以前成绩挺好的是吧，怎么在最后一年这么突然转过来……算了，行吧，反正你就在这安心读书，好好保住自己的学历，考上大学哈！”
保住自己的学历，考上大学？
素珉突然觉得这位班主任好像真的挺有个性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种奇怪的幽默感。
“好的老师，我叫郑素珉。”
宋未峰点了点头，再叮嘱几句：“行，郑同学，你记得有空去行政楼领一下校服。其他也没啥事，你填完这个单子之后就先回班吧。”
恰好这时，木门嘎吱一下被人推开了，闹哄哄地进来了几个人，带进来一股热气的同时又在叽叽喳喳，看起来应该是学生闹事，被班主任抓来办公室了。
“你们这群孩子我是真管不住了哈，现在是多么重要的时间点，打架、早恋、逃课，你们真是一个都不给我落下！说吧，蒋帆星，你搁这和谁谈恋爱呢？”
女老师气极了，素珉感觉她这样的状态就差拿出一米八大刀了。
那个所谓“蒋帆星”的同学没吭声，边上的人倒是忙着帮他“解释”了起来：
“还能是谁，九班那谁呗。”
素珉坐在空着的桌子上埋头填表，左耳朵进了一堆字眼，右耳朵死死堵住，愣是没漏掉任何信息。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偷听八卦了。
简直是刺激。
“诶诶诶，怎么我听着还有我班的事儿啊？”宋未峰刚盖上保温杯，转头就奉上了八卦之心。
女老师有些烦他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宋老师，我这边正在谈事情，您要是闲着没事干去监督你们班学生自习好吗？”
“就是他们九班的柯……”那男生话还没说完，腿就被蒋帆星狠狠踢了一下。
女老师盛着满满的怒意，恨不得请家长来领他们回去反省，嗓门大得令人悚然：“蒋帆星，这里是学校，不是拳击馆！”
素珉填完表就火速离场，生怕再听到什么秘闻。
为了照顾新同学的生活，宋未峰还特意安排了她的旧友俞子霖来充当这段时间的同桌。
俞子霖正垂着头看小说，看到是素珉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转来得再迟点，就可以直接去新教室了。再过一个多月，咱们就要上高三那栋楼去了，整个学校就要唯我们独尊了。”
素珉自动忽略了这段废话，环顾四周以后才问：“柯岑呢？今天没来上学啊？”
俞子霖最近沉醉于武侠小说不可自拔，已经做到了一心二用的程度，惊叹于武打情节的细致，又能精准回答边上人的问题：“犯事了，让柯妈领回去了呗。”
两年没见，俞子霖还是一上来就展现了自己炉火纯青的瞎说技能：“她真是越发得厉害了，跟楼下三班蒋贼谈恋爱，骗走了人家两万块钱，完事了还甩了人家，你就说吧，柯岑这孩子犯的哪门子贱啊，非要搞得人家破人亡。”
郑素珉：“……”
她刚想拿出耳塞来堵住耳朵，前边的女生突然转了过来，一副非常老实巴交的样子。
这是个名叫路赛尔的温柔女孩，她还以为新同学真信了这些鬼话，连忙转过身来想要帮助柯岑拜托“罪名”。
“郑同学，你千万别信他的话，他平时就有点骗人的嫌疑了，真别相信他哦。因为柯岑，蒋帆星和他们班的薛旷就发生了点争执，然后薛旷就一口咬定柯岑是蒋帆星的早恋对象。”
路赛尔讲的事件经过更让素珉信任，素珉酝酿了几秒，终于又问了：
“柯岑和蒋帆星关系很好吗？”
她记得，初中的时候，蒋帆星和他们同校不同班，只是偶尔会在体育类的赛事上看到他活跃的身影。
柯岑那会儿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蒋帆星吧。
俞子霖啪得一下就合上小说了，语气里还有酸酸的意味：“能不熟吗，都谈恋爱了，又不是搁那网恋。还好你回来了郑米伢同志，柯岑准会高兴得离开蒋贼那破烂世界，然后——投入我们温暖的怀抱中！”
俞子霖高兴得差点要举着那本被班主任通缉的小说挥舞几下了。
“怀抱什么。”
一丝苦橙味加上香根草的味道，轻飘飘地溜进了鼻间。
素珉只觉得更加好闻了，身子往后一靠，背部就意外地抵上了塑料袋，发出轻微的杂音。
俞子霖一眼就看到了那袋校服，嘴角吧嗒一下就跌落下去了，“还以为您真给我去买可乐了呢，结果是去给某人拿校服哦～”
他的话刚说完，素珉就悄悄往前挪了挪。
张誉亓非常讲义气地拿拳头宠幸了一下俞子霖的肩膀，等他痛得哇哇叫了才把校服放到了素珉桌上。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就这样趴在了素珉的后桌面上，也不怕占着人家位，跟素珉毫不客气地邀功：“帮你拿校服了，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行不行？”
俞子霖只恨自己坐在里边，翻出去又不雅观，叫素珉给他让位好像又有点憋屈。
他只能戴上了“非法带入”的MP3，这回是真的做到了一心不二用了。
“不太行，我爷爷没人照顾。”
爷爷上了年纪，让他自己做饭还真有点不放心，冰箱里已经没有啥剩菜了，做饭真的会为难到爷爷。
路赛尔早早地看清了自己电灯泡的本质，已经转过去若无其事地写作业了。
素珉的目光到处乱飘，看到了黑板右下角的旮旯里写着值日生的名字。
扫地陆莞，扫地文曲兴，拖地……
“那我来你家吃。”
张誉亓真是少爷脾气上来了，直截了当地宣布这个决定，卷发径直出现在她余光中。
这头卷发，给素珉一种奇妙的感觉。
在回到余汾之前，她一直住在海边城市，每每看到泛起涟漪的海浪就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现在想来，估计是当时下意识联想到了张誉亓的小卷发。
“那俞子霖也来吧，叫上柯岑他们一起。”素珉没辙了，最终决定各退让一步。
张誉亓眯眼看着那最后一缕贴在他指尖上的发丝。
女生躲他的动作太过于明显，发丝随着主人往前逃了几分。
他静了几瞬，直起身子来，垂眸看着乌黑的发顶说：
“俞子霖没空。”
莫名地，俞子霖就听到了这句话，大义凛然道：“我有空！我哪里没空了！”
张誉亓赌气地嗤了一声，“那就是柯岑没空，章闫礼没空，他们都没空。”
听他这么一说，素珉敏锐地感知到了他那多变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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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张誉亓简直像个巨无霸气球。
每天都在生气，生不完的气。
郑素珉是个社恐，但偏偏人缘好得离谱，总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和她交好。
初一下学期的时候，有个男生从隔壁市转来了余汾。
人生地不熟的，想要立足当然得先交个朋友了，这男生恰巧看到了郑素珉在班上的受欢迎程度。
他想着破冰的第一步就是先打入敌方，把自己和地方首领的关系打好，接下来自己在班里的处境就不会太孤独了。
于是，郑素珉就被他狠狠缠上了。
“郑同学，你说咱学校为啥非要跑操啊，我以前那学校可不这样呢，我们早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自由活动！
“郑同学，数学老师的头这么秃，他冬天会不会冻晕过去啊？
“郑同学……”
大事小事都得围绕郑素珉来，素珉那会儿又是班长，被班主任特意安排来当他的同桌，出于礼貌总是对他有问必答，搞得对方更加热衷于聊天了。
某天，正在写数学题的素珉突然被他打断了：“诶，郑同学，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就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火锅店，听说还不错诶。”
素珉感觉有些为难，想到放学后还有朋友们等自己，想要拒绝的话刚溜到嘴边，余光里面就出现了一只纤细的手。
那只手毫不留情地弹了下同桌的脑门。
“李凛，够了哈。”
张誉亓收回了手，表情有些不爽，那双清透偏蓝的眼眸里盛着倦意和不耐。
他早就看不惯李凛了，每天都在因为李凛霸占着素珉而赌气，一赌气就不想主动和素珉说话，搞得素珉也为此头痛了许久。
前几日每每都是素珉问一句，他答一句，素珉说一句，他就嗯一下。
今天实在是憋不下去了，俞子霖也说了，他要是再憋下去迟早得变成膨胀的河豚。
张誉亓站到了素珉后桌位置上，手往前一伸就够到了垂着挂钩的书包，把她的书包拿了出来以后，才在李凛怨妇一般的眼神中吐槽：
“占了她这么久，是时候还我了吧。还跟你吃饭呢，我跟你吃怎么样？”
李凛连忙婉拒了，两个大老爷们大晚上去吃火锅这算什么事儿啊。
即便李凛后来和他们这群人都玩得越来越好，堪比发小，即便他也向众人解释了无数遍，他说自己对素珉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单纯想要多个朋友多条路。
张誉亓还是始终把他当成假想敌。
后来每次看到他俩单独讲话，还是要气上一阵子。
就比如现在，——
“你没事吧，张誉亓，我去米伢家吃个饭都得你同意了？人柯岑还是米伢最好的闺蜜呢，她都还没发话。”
俞子霖能包容他脾气臭的缺点，但再包下去他不得变成漏了馅的大饺子啊？
俞子霖也不惯着他，转了个话题：
“不过，米伢同学，你得注意一点了，柯岑的性子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你刚走那会她简直是像撒旦转世一样吓人，她肯定多少对你的不告而别有点在意的。”
不过，他相信素珉只要出现在柯岑面前，她就会选择宽宥的。
谁让大家都是好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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