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风里带着些微响动,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杨曦盖着薄被躺在主屋,虽是在屋里,身旁却停着尸体,更显得冷气森森。
她本已迷迷糊糊快睡着,脚心忽然窜起一股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先到脚踝,再漫过膝盖,冻得她忍不住蜷起脚。
薄被刚好盖住腿脚,那股寒气却没消散,径直从膝盖往上钻。
杨曦实在熬不住这冷,猛地睁开眼。
先是瞥见头顶横梁投下的微弱影子,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闪电,却没半点雷声,透着股怪异。
她伸手摸向膝盖,那股寒气竟穿透衣物浸进骨缝,冻得手心都发僵。
坐起身搓着膝盖,下意识往旁边瞥了一眼,这一眼差点让她跳起来。
那本该被白布盖着的尸身,此刻竟敞露着。
最骇人的是,那扭曲枯瘦的面庞歪向一侧,正对着她这边。
心猛地一紧,尾椎骨窜起一阵寒麻,像过电似的直冲到后脑勺,连脸都有些发麻。
这一刻,她僵在原地不敢动,那枯瘦的脸上,眼睛是睁着的,空洞无神的眼眶里,却裹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气。
这是…… 闹鬼了?
杨曦心头一寒,却又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慌也没用。
身体还能动,只是从脊椎到后脑勺都僵得发木,手脚虽能抬动,却软绵得使不上劲。
她咽了口唾沫,那口唾沫像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只能暗自祈祷,是尸体的肌肉反应吧?自己只是被吓着了……
心里把经文念得飞快,一遍又一遍,或许,能起点用?有些不自信的想着。
她手脚并用地撑起身子,小小的身影在黑暗里不显眼。
可那道刺骨的阴冷目光,竟像随着她的动作动了起来。
她不敢再看尸身的脸,硬生生把目光挪到大门上。
外面的闪电偶尔亮起,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很是古怪,能清晰瞧见台阶下的树影倒映在门板上,此刻瞧着竟张牙舞爪,添了几分狰狞。
她只顾着念经文,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站起身时还有些晃,手脚实在僵硬,每一步都像卡壳的木偶。
离大门不过十步路,一步一步挪近时,身后忽然传来呵气声,一股冷风卷着难闻的腥腐味在屋里打了个旋,最后擦着她的耳畔掠过去。
那味道实在冲,她胃里一阵翻涌,却死死抿着嘴不敢张开。
方才在膝盖的寒气,这会儿已漫到胸腔往上,她莫名觉得,只要一张嘴,那寒气就会钻出来,说不定还会带点别的什么……
直觉告诉她,不能张嘴,否则要出事。
只能冲出去!
她攒起手脚的力气,不管身后若有若无的呵气声,死死盯着大门。
蓄力三息,抬脚就往前冲,仅剩的力气爆发出来,竟让她冲了五六步。
可就在指尖快要摸到门板时,手脚的力气骤然抽离,冰凉刺骨的寒气像附骨之蛆,生生掐断了她所有力道。
“噗通” 一声闷响,她面朝地摔下去,只来得及抬臂护脸。
剧痛混着恶心感涌上来,后背猛地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了耳边,吐出来的冷气里,裹着满溢的恶意。
瞬息间,杨曦被一股犹如坠入地狱的恐惧与恶寒攫住。
意识开始涣散,昏沉像潮水般漫上脑海,眼皮重得掀不开。
随着耳畔的呵气越来越重,无边的黑暗彻底将她吞没。
又一道闪电亮起时,大门外树影旁,立着一道佝偻的身影。
那人没推门,就那么站着,仿佛在看屋里的动静,很快又颤巍巍的消失在门外。
杨曦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和往常的梦不同,意识格外清晰,还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是被什么东西扑倒了,然后拖进了梦里。
对方的恶意,浓得化不开。
是那具尸体?她说不清。
只知道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否则身体要出事,这是直觉。
梦里是片乱葬岗,四周黑沉沉的,没半点动静。
不对,还有呵气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环顾一圈,目光锁在那些土包上。
谨慎地凑过去,侧耳细听,才确定声音是从土包下钻出来的。
就在她靠近时,土包簌簌抖动,泥巴被翻得簌簌响,一具具**的尸骨正挣扎着往外爬。
瞧见这一幕,杨曦反倒静了下来。
许是在梦里,她没那么怕了,甚至有余裕打量那些尸骨的动作。
尸骨们像是察觉到她没有惧意,竟恼羞成怒,猛地加快动作,朝她扑过来。
杨曦在梦里没了身体的僵硬,心念一动,速度便快了几分。
那些尸骨别说碰她衣角,还摔得散了好几截腐骨。
几次扑腾都没伤到她,尸骨们摔在地上,再不动弹。
可一股寒意猛地升起,黑沉沉的云在天上聚成一团,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云层凝成骷髅头巨影,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将她吞噬。
杨曦被那股深不见底的恶意裹住,这次没那么容易躲开。
心里忽然闪过经文,念头一动,便念了出来:
“…… 神能入石,神能飞形…… 入水不溺,入火不焚……”
周身忽然亮起白色荧光,她只觉心神瞬间安定。
骷髅巨影一口咬下来,却径直穿了过去,没伤到她分毫。
巨影不甘心,又试了几次,依旧徒劳。
可时间越久,杨曦越心惊,再不醒,怕是要出事。
可怎么醒?这骷髅巨影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念经有用,那…… 能不能靠念经醒来?
她定了定神,一心扑在念诵上,不管骷髅巨影的干扰。
十遍不行就百遍,百遍不行就千遍。
梦里的时间本就奇特,看似过了很久,其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渐渐的,所有心神都浸在经文里。
杨曦从未在险境中如此安定,恍惚间,似有一点杳杳冥冥的心神之火燃起,虽只一瞬,却护住了她的魂。
那点火光渐渐拔高,像穿过层层涟漪的水面,猛地一下,她竟回到了外界。
杨曦只觉一阵剥离感,睁眼就愣住了,自己竟在义庄主屋的半空,地上还躺着一个 “她”。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 “自己” 的背上,缠着一团黑烟,黑烟正往头顶渗。
是要抢占身体!杨曦瞬间明白过来。
神魂状态下,她的直觉格外通透,绝不能放任这黑影。
她冲过去,双手抓住黑影,明明是烟,握在手里却像有实质。
一把将黑影扯起来,狠狠往大门摔去。
黑影本在关键时刻,被这一摔惹得暴怒,化作鬼面獠牙的模样,朝她扑来。
杨曦心里发怵,却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算 “鬼魂”,都是鬼,谁怕谁?尤其想到这家伙要占自己的躯壳,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你爹的!狗东西,真当我好欺负!”
杨曦很少说脏话,此刻却忍不住骂出声。
但她没冲动硬拼,灵魂本无定形,全凭肉身模样幻化。
她两世为人,自然觉得以大人形态更方便。
先拉开距离,绕着屋子飘。
那鬼影每次想回去继续占她身体,她就凑上去挑衅,非要拖慢它的速度。
这过程凶险万分,有一两次被鬼影的利爪扫中,魂体被带走些气团,她明显觉得灵魂虚弱了几分。
这让她意识到,再这么耗下去对自己不利。
果断停了挑衅。
在鬼影又扑回她躯体上时,她忽然想起梦里念经的作用,这或许是唯一的翻盘机会。
心里默念经文,魂体却没半点反应。
她很快明白,是自己太急躁,没达到在梦里时那种 “安住内心” 的状态。
杨曦努力沉下心,摒除杂念。
念起经文时,试着去感受梦里那种安定感。
这时,鬼影已覆盖了她大半躯体。
而杨曦,终于进入了安住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魂体再次亮起荧光。
睁眼时,眼神一片平静,念诵不停,动作却没半分犹豫,径直冲向鬼影上方。
鬼影察觉到她靠近,猛地伸爪来撕,却扑了个空。
鬼影明显愣了一下,又挥爪乱撕,依旧徒劳。
杨曦凑近自己的躯体,见脖子以下已缠满黑气,不敢分心。
她能感觉到,只要停止念诵超过两息,再想进入这状态,就得重新来过。
这倒让她灵光一闪,“安住” 虽只能停两息,却足够她反击了。
此刻,鬼影已不再理她,专心占躯壳。
杨曦就等着它轻视。
停止安住的瞬间,她猛地扑上去,一口咬在黑影上。
在对方惊怒反扑时,立刻续上念诵,再次进入安住状态,鬼影又扑了空。
而随着这一口吞噬,她周身的气息凝实了些,灵魂竟有种变强的感觉。
杨曦眼睛一亮,是好东西!
接下来,鬼影有了防备,却架不住她冷不丁的偷袭。
每次都咬一口就躲,鬼影根本抓不住她。
等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魂气,鬼影终于怕了,也不管杨曦的躯体,竟想钻回自己那腐烂的尸身里。
杨曦正啃得兴起,哪会让它跑?步步紧逼,把鬼影逼得躲在**尸身里不敢露头。
这一番吞噬,杨曦只觉得魂体都充盈了不少。
那鬼影本就所剩无几的魂气,几乎被她尽数吸纳。
吞噬的过程中,一些零碎的意念也随之涌入脑海,大概是鬼影残存的记忆碎片,大多模糊无用,唯有一幅画面让她心头一凛,不敢再掉以轻心。
画面里,一滴殷红的血液落在那具**尸身的口中。
而鬼影意识初醒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正是守义庄的陈老头。
这是陈老头掀开白布,检查尸体时搞的动作,当时杨曦正躺着,并没有看清对方全部动作。
这画面也让杨曦瞬间明白,这鬼影的出现绝非偶然。
那陈老头定然懂些诡异手段,否则怎会唤醒这具尸体的怨念?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更可疑的是,他明知道自己住在主屋,却放任这凶残鬼影作祟,说不定…… 这本身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杨曦不敢赌陈老头心存善意,自然更不能让这鬼影有机会逃脱。
念头落定,她径直扑向那具**尸身。
尸身内部早已空荡,只剩那鬼影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见她冲进来,鬼影慌不择路地想往外逃,却哪里还来得及。
如今形势早已逆转,杨曦吸纳了充足的魂气,对付这残弱鬼影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其彻底吞噬殆尽,连一丝残念都没留下。
随后飘回自己的躯壳上空,杨曦没急着归位,反而穿透大门,飘向侧房,陈老头住的地方。
她没贸然进去,怕对方有些门道。
只趴在门窗上,透过缝隙往里瞧。
屋里昏暗,只能看清个轮廓。
床榻上,陈老头睡得正沉,没别的动作。
杨曦犹豫了,要不要进去?又想起自己的安住状态连鬼都碰不到,或许也不会惊扰这老头。
虽说富贵险中求,她还是觉得稳妥些好。
先花时间再次进入安住状态,再伸出手往里探。
她打定主意,只要手伸进去有半点不对劲,就自断这只魂臂,反正吞了鬼影,损失一条手臂的魂气,她还承受得起。
好在,手伸进去半天,没任何动静。
她悬着的心稍放下,却仍警惕着,慢慢飘进了陈老头的房间。
屋里虽暗,凑近了倒能看清些东西。
杨曦没敢松了安住状态,瞥见陈老头睡的床靠墙那面,竟贴满了鬼画符。
那些符文看得她心惊肉跳,差点从安住状态里脱出来。
稳住心神,她飘到墙前,越过陈老头,细看那些看不懂的符文。
能清晰感觉到,有股力量想捆住她、驱逐她,却都穿体而过,没起作用。
整个墙上的符文,似乎存在一种特定的规律贴上去的,只是杨曦实在看不懂,也不知道这陈老头平时会不会带人进来,也不怕吓死人。
不过想到这老头古怪的性子,估计也没啥朋友。
粗看几眼,她转头想看看别处,却猛地一怔,差点叫出声,安住状态瞬间停顿,又被她强行续上。
身后的墙面似乎刚才瞬息有发作迹象,她来不及细想,以最快速度飘了出去。
等她飘出后,那些符咒又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杨曦才缓过神,忍不住骂道:
“谁家好人睁着眼睡觉啊?吓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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