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哲带来的法医和现场勘查人员像精密仪器上的零件，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强光勘察灯将鬼屋门前这片不大的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寸土地、每一根杂草都无所遁形。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一次次将死者最后凝固的姿态烙印下来。
靳铮退到了警戒线边缘，双臂环抱，目光如炬，扫视着整个现场和周围的环境。李振快步走过来，低声汇报：“靳队，痕迹组初步看了，地面太硬，又是碎石土，除了我们的人、派出所兄弟和最早那批冲进来的人的杂乱脚印外，很难提取到清晰独立的陌生足迹。破坏确实比较严重。”
靳铮下颌线绷紧，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这种突发性公开事件，第一要务是控制局面，保护证据只能做到尽力而为。
“园区的监控呢？”靳铮问，虽然心里已不抱太大希望。
“妈的，就是个摆设。”李振啐了一口，“这破地方废弃好几年了，电都断了，哪来的有效监控？最多路口那几个老掉牙的摄像头，估计早就坏了。已经让兄弟去查了，但别指望。”
靳铮没说话，目光投向那片被照得雪白的核心现场。
苏明哲正蹲在尸体旁，他的动作舒缓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他先是仔细观察了死者的姿势、周围地面的痕迹，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极其轻柔地拨开死者面部的发丝，更清晰地露出那张惊恐扭曲的脸庞和收缩的瞳孔。他侧头对旁边的助手说了句什么，助手立刻递过来一个放大镜。苏明哲拿着放大镜，仔细检查死者的口鼻、眼角、耳廓等部位。
接着，他的注意力转向死者死死抠着地面的双手。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将死者指甲缝里的泥土和那些奇怪的、亮晶晶的微小碎屑一点点提取出来，分别放入不同的证物袋中封好。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没有一丝多余。
警戒线外，那群狂热粉丝的哭闹声并未停歇，反而因为法医的到来和更细致的勘查而变得更加激动，严重干扰了工作。
李振被吵得心烦意乱，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这群声称“最早赶到”的人，或许不仅仅是麻烦，也可能是一条线索——无论这线索是多么微弱或不可靠。他再次走到靳铮身边，压低声音：“靳队，那帮粉丝闹得不行，嚷着是最先跑进来的。我看不能光这么耗着，也不能全轰走。是不是让两个稳重点的兄弟，先带一两个闹得最凶、喊得最响的回去？找个询问室让他们‘协助调查’，既清静现场，也能初步摸一下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看看他们本身有没有问题。”
靳铮的目光从苏明哲身上短暂移开，扫了一眼那群情绪失控的年轻人，略一沉吟。李振的考虑有道理，在这种混乱中，任何早期接触现场的人都值得关注。“可以。”他果断点头，“挑那个喊‘孤狼’的男的，还有一个哭得最凶、看起来知道点内情的女的。让老周和小刘去，注意询问技巧，现在是了解情况，不是审讯。重点是他们在直播结束时在哪里，怎么到的现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以及他们提到的‘孤狼’是谁。”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李振得令，立刻转身走向那群粉丝。
很快，两名经验丰富、性格沉稳的老民警上前，好言好语但态度坚决地将一个穿着黑色T恤、情绪激动嚷嚷不停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哭得几乎晕厥、被同伴搀扶着的女孩从人群中带离，走向园区外的警车。这一举动暂时压制了其他粉丝的骚动，现场噪音降低了不少。
靳铮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核心现场。这时，苏明哲已经完成了初步的体表检查，他站起身，对助手吩咐了几句，助手开始准备将尸体装入尸袋。苏明哲则朝着靳铮走来。
他摘掉了一只手套，用另一只还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靳队，”苏明哲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初步尸表检验完成。”
“有什么发现？”靳铮立刻问，目光紧锁着他。
“死者女性，年龄约二十至二十五岁，尸斑浅淡，位于身体低下未受压部位，指压稍褪色。尸僵已在小关节形成，未达全身。”苏明哲语速平稳，用的是纯专业术语，“体表无明显致命性机械损伤，无抵抗伤，无束缚伤。瞳孔极度缩小，近乎针尖样，口鼻周未见明显泡沫或压痕，但口腔黏膜及唇内侧颜色略显异常。”
他顿了顿，继续道：“值得注意的是，死者指甲缝内提取到多种微量物质，除了泥土和织物纤维外，还有少量非环境常见的亮色塑料碎屑和一种……质地特殊的凝胶状残留，需要进一步化验。此外，死者表情呈现极度惊恐状，符合死亡瞬间遭受巨大精神刺激或剧烈生理痛苦的特征。”
“死因？”靳铮最关心这个。
“无法确定。”苏明哲回答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目前体表检查未发现明确致死原因。需要回法医中心进行系统解剖和毒化检验才能确定。但根据瞳孔症状和突发死亡的特点，高度怀疑中毒可能性，且可能是作用迅速的神经毒素类。”
他看了一眼正在被装入尸袋的遗体，补充道：“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大约在你们接到报案前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与直播中断时间基本吻合。更精确的时间需要根据胃内容物和尸温变化进一步测算。”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死因，但苏明哲提供的专业、细致的初步观察和分析，已经为案件指明了最初的方向——高度疑似中毒，并且发现了可能关键的微量物证。
“那些微量物证，尽快出结果。”靳铮沉声道。
“实验室会优先处理。”苏明哲淡淡回应，“我需要立刻将遗体送回中心进行解剖。这里的现场环境不具备进一步检验的条件。”他说着，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走向正在封装的尸袋，指挥助手们小心搬运。
靳铮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从他这里暂时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法医的工作需要时间和严谨的程序。
他转向李振和赵晓：“李振，带人以鬼屋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特别是垃圾桶、草丛、可能丢弃物品的角落，寻找任何可疑的容器、纸张、物品，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赵晓，电子设备立刻送回局里，组织人手，连夜恢复数据，尤其是直播中断前最后几分钟的完整录像和后台实时数据流，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两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赵晓”靳铮转头说“你带着技术部的同事去调查一下小喵酱的个人信息和人物关系网，越详细越好”
“是”赵晓领命离开
靳铮最后看了一眼那栋黑洞洞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鬼屋入口，然后转身，目光扫过这片混乱的现场。媒体的灯光还在远处闪烁，粉丝的低泣和议论隐约可闻，警灯旋转，照亮着同事们忙碌的身影。
直播死亡案的迷雾，并未随着初步勘查而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中毒？什么毒？如何下的？那些微量物证又是什么？粉丝口中提到的“孤狼”又是谁？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靳铮心头。他知道，今夜，对很多人来说，都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指挥中心，我是靳铮。通知技侦、网安相关部门负责人，两个小时后召开紧急案情碰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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