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淮清洛起得老早,揣着对法术的迫切心思正要去找师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她心头一动,披了件外衣便快步出了宅院。
街头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议论声、惊呼声混作一团。淮清洛挤了半天才从旁人嘴里问清,竟是城南的金家出事了。那平日里总排挤王掌柜的金老爷,昨夜死在了自家床底。
她连忙朝着金家方向跑去,远远就见金宅院门口围满了身着铠甲的亲兵,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两侧百姓踮着脚张望,大气都不敢喘。人群中间,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正对着周承安的身影疯疯癫癫地叫嚷。
他一会儿死死拽住周承安的袍角,手指着金府大门,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鬼!是王掌柜!他从坟头里爬出来了!”一会儿又突然松开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糠。
“休得胡言!”周承安面色更沉,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呵斥,“城中哪来的鬼怪?莫非是你撞见金老爷出事,想编造疯话脱罪?”
可那男子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昨夜的惊悚画面如脱缰野马般涌入脑海,嘴里反复念叨着“王掌柜回来了。”
他刚趴下一看。
只见床底赫然蜷缩着金老爷,双目圆睁,面部扭曲得不成样子,嘴角还挂着诡异的涎水。
“啊——鬼啊!”他惨叫一声,身子一踉跄重重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火烛“哐当”摔在地上,火光映着金老爷的脸,更狰狞。
等他撑地后退撞了一个冰冷东西,又硬又软,就像穿着衣服的尸体。他抬眼一看,是王掌柜。
想到这儿到这,他猛地跳起来,指着围观的人群胡乱挥舞手臂,唾沫星子飞溅,语气里满是崩溃的辩解:“不是我害死他的,是金老爷!是金老爷!是他让我天天跟着骂他穷酸,是金老爷害的他!他回来报仇了,他变成鬼回来了,你们都得死!欺负他的人都得死!”
那疯癫又带着怨毒的喊声,让周遭瞬间安静了几分。谁都知道金老爷排挤王掌柜的事,此刻听这人的疯话,再联想王掌柜的蹊跷死因,人群里顿时泛起一阵寒意,不少人悄悄往后退了退。
淮清洛望着从金宅院匆匆跑出的亲兵,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周承安身前,单膝跪地禀报:“将军!金老爷死因与前几日的王掌柜一模一样,面色紫黑、神情扭曲,眼瞳也是黑的,不止他,里面上下几十口全没了!昨夜天暗,这疯子只撞见了金老爷的尸首。”
“什么?满门皆亡!”围观人群瞬间炸开,惊呼声像潮水般涌来。
淮清洛看着身旁有人下意识往后缩,双手攥着衣襟,眼底的惊惧几乎要溢出来,自己也忍不住攥紧了衣角,这城里的命案,竟惨烈到连妇孺都没放过的地步。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药篓的老者从人群里挤进来。她看见老者头发花白,衣衫沾着晨露,瞧着像是刚从郊外采药回来,还不清楚状况。
老者对着周承安拱手,急声道:“将军,老夫有要事禀报。天还没亮时我去后山采药,见乱葬岗那边有座无碑坟被人挖开了,坟里空空的,连下葬的破席子和尸骨都没了。您看是不是哪家丢了先人坟茔,也好派人去查查。”
人群里立刻有个常年在城南做买卖的男子颤声开口:“老先生,那坟是不是俩无碑土包里的一个?”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对,就是那两个里的一个,另一个土包还好好的。”
“那两无碑的土包就是王掌柜和他娘子的”
这话一出,周遭的惊呼声骤然拔高,又很快沉下去,没人再敢大声说话,只剩窃窃私语里的恐慌。
淮清洛听见身旁有人喃喃:“坟空了,金家就满门没了……难不成真是他……回来了?”
这话像根针,戳中了所有人的心思。人群瞬间陷入死寂,只剩那疯癫男子反复嘟囔“王掌柜回来了。”的声音,在风里飘得格外清晰。
周承安脸色铁青,玄色将军袍下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上,对着人群厉声呵斥:“胡说!朗朗乾坤,岂容妖鬼之说惑乱民心?再敢私下传谣,一律以军法处置!”
呵斥完,他转头对身后的亲兵沉声道:“把这疯子压下去,点十名亲兵,随我去乱葬岗查探,若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拿下!”
“遵命!”亲兵们齐声应和,甲片碰撞的脆响压过了周遭的低语,人群下意识往后退开,给他们让出一条通路。
淮清洛正盯着周承安的背影思索,后颈突然一麻,一道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来:“怎么来这了?”
她吓得身子一哆嗦,猛地转过身,见是桑樾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嗔怪:“桑大哥,你干嘛神出鬼没的?”
桑樾嘴角微动,眼底藏着浅淡笑意:“你早早出门,还不许我跟着来看看?”他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和金宅院方向,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淮清洛开口,身后一道娇媚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当然是灭门惨案咯,桑公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呢?”
淮清洛转身,就见苏媚俏生生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身晃眼的绯色罗裙。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快步走到桑樾身边,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苏楼主,我们跟你不熟,不劳你搭话。”上次喝了她的“醉流霞”,不仅醉得昏沉,还做了场灭门噩梦,这苏媚的声音和裙子,都让她打心底里发怵。
桑樾没理会苏媚,只对淮清洛沉声道:“我们走。”她立刻收起戒备,乖乖跟上。
身后又传来苏媚的引诱:“今夜锦华楼重开,小娘子可别忘了来尝新菜式哦。”淮清洛没回头,好奇新菜,又心里怕再出什么岔子。
“说起来,早年我初入商道时,王掌柜曾借过我一笔周转银子,对我有恩。”桑樾忽然开口,“既然来了,我们也去乱葬岗看看?”
淮清洛眼睛瞬间亮了,方才的纠结一扫而空:“好啊!”
*
二人跟着人群到了乱葬岗。
周承安蹲下身,指尖拨开坟边的泥土仔细查看片刻,沉声道:“这坟是从外侧挖开的,绝非什么鬼魂作祟,定是有人借王掌柜的名头做文章,偷挖尸首,装神弄鬼,实则是借经商结仇下了杀手。那疯子夜里瞧不清,才把尸首错认成鬼怪。”
人群里几个曾与王掌柜有过摩擦的商户,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附和“定是**”,声音里满是庆幸。淮清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方才听闻“闹鬼”时吓得腿都软,这会儿见将军定了性,倒先活络起来了,真是半点骨气没有。
桑樾往前迈了两步,目光掠过这座空坟,落在旁边另一座无碑土包上。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坟头土,蹙眉道:“这泥土是新鲜的。王夫人走得比王掌柜早,就算昨夜下过雨,土层也不该松软到这种地步,倒像是刚被翻动过。”
这话让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另一座坟上。
周承安上前,亲自扒拉了几下坟土,指尖触到的泥土果然带着潮气,松散得很,显然是近期被动过。他脸色微变,对着坟包略一拱手,沉声道:“得罪了。”随即转头对身后亲兵吩咐,“动手,小心些挖。”
亲兵们立刻上前,铁锹入土的声响在寂静的乱葬岗里格外刺耳,动作利落却不鲁莽。不多时,一口简陋的棺椁被挖了出来,撬开棺盖的瞬间,淮清洛的心跟着一紧,里面空空如也,连半片尸身、一缕布帛的影子都没有。
“看来,先前闹得人心惶惶的,未必是王掌柜。”桑樾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透着几分凉意,“这成了空坟的花娘子,反倒更值得留意,你们往后可得多当心些。”
刚松了口气的商户们瞬间闭了嘴,脸色又变得煞白,有人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连大气都不敢喘。
桑樾话锋一转,又缓声道:“不过,也不必太过惊慌,或许只是有心人故意挖坟吓人。周将军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周承安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将军的决断:“桑公子说得是,传令下去,全城彻查近期行踪可疑之人,再派人盯着乱葬岗周边,定要揪出挖坟凶手,给大伙一个交代!”
将两座坟草草还原后,众人三三两两地回城。
路上,淮清洛好奇地问:“桑大哥,你平日都在经商,今日怎么懂这么多?一眼就看出泥土新鲜,而且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桑樾侧头看她,眼底漾着笑意:“路走多了,见的事杂了,自然知道些门道。再说,这不还有个会法术的小丫头在?若真有鬼怪,你护着我不就好了?”他打趣起来,“何况家里还有楠曦仙长,真有不长眼的,谁敢动我们?”
“呀!得赶紧回去!说好今日开始修行,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了!”淮清洛一拍脑袋,快步往家赶。
桑樾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紧随其后。
淮清洛刚进院子,就见楠曦斜倚在廊下等着。她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师父。”
桑樾颔首见过,转身离去。
待桑樾的身影消失,楠曦立刻沉下脸:“你这徒儿,大早上的跑去跟人谈情说爱了?”
淮清洛脸瞬间红到耳根,手忙脚乱地辩解:“师父胡说什么呢!只是外面出了事,我们去看了下热闹。”
“最好是这样。”楠曦眸中闪过一丝愉悦,随即站起身,语气轻快,“正好,今日教你剑法,学好了可对付妖魔。”
“真的?”淮清洛眼睛亮得像星星。
“看好了。”话音未落,楠曦足尖一点,飞身至庭院中央。他抬手虚空一握,一柄莹红长剑——赤璃剑瞬间凝形。“此招名为‘破茧’。”
手腕翻转间,长剑先于身前画圆,随即猛地向上挑刺,剑势凌厉如裂帛,剑尖凝出的红光骤然炸开,似有冲破束缚之势。“对付敌人,最基本是破开防御。这招是汇聚周身灵力于剑尖,以点破面,直取要害。”
淮清洛忽然想起此前遇袭的妖狼,当时手中的小弯刀爆发微光,才撕裂妖狼的无形屏障,想来和“破茧”的道理差不多。
楠曦挥手,赤璃剑悬浮到她身前,剑身轻颤似在邀试。“凝神静气,别胡思乱想。试着将体内微薄灵力聚到指尖,再引向剑身,心思要纯,力道要稳,别散了气。”
淮清洛依样画葫芦,凝神聚气,抬手握住剑柄。手腕翻转画圆,随即猛地向上挑刺。随着灵力发力,院墙上“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长缝隙。
她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剑“当啷”掉在地上,转头看向楠曦:“师父,你是不是怕我学不会,偷偷在后面施法了?”
楠曦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动,轻哼一声:“你学的还不错,就算没师父帮忙,碎些小石头也不在话下。只是师父没想到你一次就能成,方才顺手添了点力,倒把院墙裂了。”说罢挥手一拂,墙上的裂缝瞬间消失,墙面恢复如初。
“……”
当初练这招磨了三个月才入门。
她第一次试就成了?
这就是无垢道体的底子?
“师父,还有什么能学的?”
“急什么。”楠曦语气严肃,“没有强大修为,再强的剑法也没用。先前你打听的都是凡间不入流的修行,为师教你正经的——《清元诀》。”
他一字一顿道:“气沉丹田,意守灵台。引天地之灵,入百脉之窍,清浊自分,元气流淌,生生不息。”
淮清洛盘膝打坐,照着口诀运转灵力。只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游走,先前早起的困意、奔波的疲惫全没了,身体舒畅得不像话。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落到西山。她睁眼时,先愣了愣,随即惊呼:“怎么日落了?”手不自觉摸向肚子,“我好像……不饿?”
四处张望不见楠曦,淮清洛扬声喊:“师父!”
“小妹,该吃饭了。”身后传来沐黎的声音。她转身问:“师父呢?”
沐黎往屋里指了指:“正吃着呢。”
“什么?吃饭了也不叫我,哪有这样的师父!”
沐黎见她嘟囔着往里走,掩唇笑了笑,楠曦这徒弟不仅一次学会剑法,还能快速入道,他那点“小脾气”,不过是掩饰惊讶罢了。
进了屋,淮清洛没见着桑樾,顺口问:“桑大哥呢?”
楠曦脱口而出:“为师还在这呢,竟先想着你那桑大哥。”
她挑眉,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青菜:“想桑大哥和师父又不冲突,再说桑大哥平日待我最好了。”
楠曦被噎得瞪圆眼,刚要开口,沐黎打圆场:“公子说布庄里账目棘手,今晚要在那边盯着,让我们不用等他。”
淮清洛夹菜的手顿了顿,心里莫名空了一块,随即又打起精神,看向楠曦:“对了沐姐姐,金家的案子有头绪了吗?”
“还在查。”
楠曦漫不经心插话:“管他是人是鬼,等你把《清元诀》练熟,就算真撞上邪祟,也能自己应付。”
淮清洛用力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日的修行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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