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婧从洗手间出来，用力甩了两下手上的水，看着呆站在门口的陈圆圆，说：“不是说不用等我了，你先进去吗？”等她走到陈圆圆身边，才知道不进去的原因，透过半开的门，昏黄的灯光下三个人四仰八叉地分布在沙发、地板和桌子上。三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看起来快要把房间装满了，每个人脸上都还画着几只丑乌龟。于婧目瞪口呆，看着一旁表情毫无波澜的陈圆圆，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于婧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真是服了这仨货了。“说好感谢你来着，他们仨倒先喝得不省人事了，早知道不把地点订在KTV了。”于婧指着桌子上的黄色卷毛，找补道：“平常除了他，那俩其实挺靠谱的。”陈圆圆转头看向于婧，眼神轻飘飘的，没有说话。也是，这场面下，于婧都觉得自己在说胡话。
躺在沙发上的那位栗色寸头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她俩走来，准确来说，是朝陈圆圆走来。于婧皱眉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陈圆圆和李青中间，生怕他下一秒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李青，你醉了。”陈圆圆看着眼前这颗两颊红扑扑的栗色寸头，由于酒醉眼神涣散，眼尾下垂，像只无辜的大金毛。可他的眼眸出奇的亮，对着自己傻呵呵地笑，两眼如弯月。陈圆圆觉得莫名其妙，但又有点可爱，一只寸头金毛。
李青倒了两下小碎步，努力站稳身子，郑重其事地对陈圆圆说：“你词写得真的很棒，谢——。”话还没说完便朝前栽了过去，陈圆圆条件反射地抱住他。幸好于婧挡在两人中间，分担了一部分重量，要是仅凭陈圆圆的小身板，肯定就后仰过去了。
“喂——”于婧右手转了一圈鼓槌后放在一旁，拿起放在桌子上手机，破口大骂，“我真服了你们仨了，人圆圆好不容易帮咱这么一个大忙，你们可倒好，昨天喝成什么鬼样子了。算了，我都不想说了。还有你，陈子昂，你疯也就算了，还带着李青和恩泽，我真服了。”
“不想说不还是说了。”陈子昂小声吐槽。
“你说什么？”于婧反问。
“姑奶奶，你喝口水歇歇吧。我一句话没说，你就给我判死刑了。再说怎么就不可能是他俩呢？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靠谱？”陈子昂无奈地反驳道。
“当然了，你最不靠谱。本来他俩还靠点谱，现在也不靠谱了。”
陈子昂咯咯笑着对身旁俩人说：“听见没，你俩也不靠谱。”李青表情很是无语，什么破脑回路，夏恩泽也无奈地笑了。
于婧：“……”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什么时候你朋友有空，再请她吃个饭，好好跟她道个谢，也道个歉。昨天的事确实太不应该了。”李青拿过手机说。
“行，我问问她。”
陈子昂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昨天晚上为什么喝酒了。他抬眼看向夏恩泽，他还如同往常一般，身上有种温润、疏离，又带点忧郁的迷人气质。不过，这种气质目前带有一股酒气。
李青囫囵了下他那寸头，脑袋回想起昨晚的零星画面，自己在跟一个女生说话，但他不认识那个女生，也记不起说了什么。脑子突然一阵抽疼，他皱起眉，索性不管了，也许是梦呢。
三人一行回到学校，在排练室外就听到里头女生说笑的声音。
“那个大嗓门肯定是于婧，另外一个是谁？”陈子昂极其肯定地说，甚至还有一丝得意。不过这倒也是事实，他对于婧的音色敏感到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精准捕捉和识别。
李青推开门，谈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仨回来了？”于婧站起身来，手臂搭上陈圆圆的肩，“跟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的词作者，陈圆圆。”
李青看了一眼陈圆圆，点了下头，刚想开口，便看到一抹身影，还伴随着一声惊呼。
陈子昂丝滑地越过李青，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夸张：“我去！你就是陈圆圆，词写得太牛了！真厉害！”
陈圆圆眼睛弯弯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青看着女生，又低头看到眼前这颗激动、夸张、炸毛、摇晃的卷毛“泰迪”，皱了皱眉。
于婧一根手指嫌弃地推开陈子昂：“能不能淡定点儿。”
夏恩泽在一旁只是笑着不说话，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喧嚣、吵闹、互怼、大笑，但他永远处于一种靠近又疏离的状态，好像永远不会离开，又好像随时就会走开。陈圆圆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突然感到一束目光盯着自己，抬头看到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像月亮一样明亮却不刺眼，如同昨晚一般。他在观察我，陈圆圆意识到这一点。
“主唱李青，木子李，青色的‘青’。”李青伸出右手。
陈圆圆注意到他虎口处有一颗黑色小痣，颜色很深，很清晰。她愣了一下，同学之间，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打过招呼，于是伸出手，学着他的话介绍自己：“陈圆圆，耳东陈，圆圈的‘圆’。”双手相握那瞬间，粗粝和柔软撞了个满怀。陈圆圆心想，经常把玩乐器的人指尖好硬。
“贝斯手夏恩泽。”夏恩泽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微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昨天——”李青还未说完便被陈子昂打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突如其来的激昂声调吓了陈圆圆一大跳，肉眼可见的整个身体震颤了一下。
于婧摸了摸陈圆圆头安抚，然后“啪”的给了陈子昂一巴掌，声音响亮：“给我正常点。”
陈子昂也不喊疼，笑嘻嘻地挠了挠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不好意思哈，太激动了。我就是《登幽州台歌》的那个陈子昂，吉他手。”说着胳膊往前一伸，又吓了陈圆圆一跳。李青又给了伸出去的那条胳膊一巴掌。
“你打我干啥？”陈子昂不满地说。
李青：“……”
于婧在一旁戏谑道：“欸，陈子昂，你可别碰瓷啊，人陈子昂可是大诗人，你顶多算个人。”
“行，于婧，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陈子昂气势汹汹地放狠话，不过这屋子人都知道他放狠话跟放屁差不多，一溜烟就没了。就连陈圆圆都能看出这一点。
“略略略——”于婧做了个鬼脸，转身跟陈圆圆说话，“圆圆，中午一起吃饭吧。”
“昨天——”
“对啊，昨天真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了一趟。而且你还帮我们写了歌词，得请你两顿饭才行。”陈子昂又一次打断李青，一脸真诚地表达歉意和谢意，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李青的脸已经黑成煤炭了。
陈圆圆看到李青的嘴巴欲张又合，说道：“没事，感谢昨天已经收到了。”
“于婧的不算，我们仨要再次表示感谢。”陈子昂手臂一挥，不过这次陈圆圆没被吓到。
四人在室外等李青，已经立秋一个多月了，天气依旧很晴朗，中午的太阳总能晒得人生出一股倦意。
“他还有车呢？”陈圆圆问。
于婧答道：“李青本地人，不住宿，车是他爸送他的高考礼物。”
陈圆圆了然地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也都是北城人吗？”
“我是滨城人。”陈子昂举手回答，陈圆圆发现只要他说话，就控制不住打手势。
“我是宁城人。”夏恩泽从手机里抬起头，微笑着说。他总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陈圆圆有些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玩乐队，也想象不出他弹贝斯的画面，总感觉很割裂。他和李青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极富侵略性。
车停到四人跟前，陈圆圆不知道该坐哪儿好。她看向于婧，后者利索地上了后座：“圆圆坐副驾，咱仨坐后面。”
陈圆圆朝驾驶座上的李青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系上安全带后，刚想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便听到身旁的人问：“这个温度可以吗？”
陈圆圆“啊？”了一声，说了句“可以”，她没想到李青会问自己这个，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个细心的人。
“你睡吧。”李青轻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要睡？”陈圆圆歪头有点疑惑地问。
“眼睛比刚才小了。”
陈圆圆有些无语：“……”
“你是哪人？”李青问。
“邺城人。”
“你猜我是哪儿人。”李青看着前面的路说，嘴角微微上扬。
他是单眼皮，眼睛却不小，陈圆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端详他的脸，眼珠子一转，说：“听你口音，是北方人？”
“接着猜。”
“嗯……本地人？”陈圆圆假模假式地冥思苦想了一阵，又极其努力地表演“猜测”，但说完后忍不住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被李青捕捉到了。
“他们告诉你我是哪儿人了吧。”李青语气肯定地说。
“怎么，就不能是我们圆圆聪明，自己猜到的吗？”于婧从手机里抬起头，替陈圆圆说话。
“怎么瞧不起人呢？”陈子昂也跟着起哄，夏恩泽安安静静地听着，笑着。
陈圆圆傲娇地轻声说了句：“就是~”声音虽小，李青却听到了。
“好好好，我的错。”李青说着看了一眼于婧，对方笑得开怀，不同于寒暄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你这学期课多吗？”李青问。
“还行吧。”陈圆圆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哦，要是不忙可以来排练室听我们排练。”李青目视前方，食指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方向盘，陈圆圆又一次看到他右手虎口上的那颗黑色小痣，和骨骼分明的手指相得益彰。他的手指细长、笔直，很好看。
“其实还是挺忙的。”陈圆圆说的是事实，但听起来像是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你是学新闻的吧。”
“对，怎么了？”陈圆圆摸不着头脑。
李青转头看了她一眼，挑了下眉：“学新闻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陈圆圆扑哧一声笑了：“学新闻的人说话讲求事实。”
“我们这学期课可多了，圆圆嘴里的‘还行’和我们嘴里的‘还行可不一样’，她专业绩点第一。”于婧替陈圆圆解释了一番。
“圆圆你这么忙，肯定没时间谈对象吧。”坐在后座的陈子昂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和后视镜里李青的眼神四目相对。仅那一刹，两人便读懂了对方眼神的含义。
“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还未说完，陈子昂对后视镜里的李青摇了摇头，“不过，我确实没对象。”陈圆圆说了后半句后陈子昂对后视镜里的李青又点了点头。于婧只顾着玩手机，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夏恩泽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句名言原来是这么用的。”李青心情舒畅，开心地说。陈圆圆也笑得很灿烂。
“我们下周六在广场表演，要不要来看看，会唱你作词的那首歌哦。”陈子昂接着发力。
“婧婧给我发过，我听了。”陈圆圆扭头对陈子昂说。
“怎么样，好听吗？”陈子昂引导着，李青的耳朵竖了起来，听得很认真。
“很好听。”陈圆圆神态和语气都十分认真。
“live版更好听，李青发挥超稳的，而且曲子也是他作的。”陈子昂一反常态，摇身变成夸夸机。于婧觉得很奇怪，抬头看了一眼，陈子昂扒着椅背一本正经地在安利李青？！“莫名其妙。”于婧小声嘀咕了一句，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陈圆圆认真地听陈子昂给自己灌**汤，认真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好厉害，他音色也很好听。”完全没注意驾驶员的嘴角快要翘到天上了。
陈子昂看着李青暗爽的模样，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闷骚男”。
“不过，我那天确实有事，我尽量吧，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陈子昂说了那么多，再说不去陈圆圆都觉得过意不去。但那件事必须做个了断，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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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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