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江瞮今天穿了正装，早上的第一场会议便是合作谈判，这次绝对是个大单子。
此时，他正坐地铁盯着手机屏幕上甲方项目经理的名字。
何宥……
他隐约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也记得那段难忘的高中时光，未曾想，就在记忆快要彻底模糊之际，一场商务谈判将“何宥”这个名字重新推到他面前。
他来得很早，提前在会议室准备好一切。
他刚打开一体机，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白花音，江瞮的上司推门而入。
“小江，早。”白姐见他准备充分，露出欣慰的微笑，心中暗自称赞她的助理和自己。
江瞮点点头，连忙帮白姐入座，并把昨天整理的资料给她。白姐边翻资料，边对他说：“小江，今天这位启宸的何总是关键人物，务必接待好，争取把分歧谈拢。饭局我临时抽不开身，你代表我去，没问题吧？”
江瞮闻言一时语塞，偏偏是他……
过去的经历让他很难开口，但又考虑到集体，似乎安排他去再合适不过了。于是他嗯一声答应下来。
很快，其他人也陆续到了会议室，包括何宥。
他手中转着一支黑笔，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白姐讨论着，目光却强制不往江瞮那边看。江瞮见他的反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谈判的过程没有大风大浪，然而何宥果然如白姐所言是个“难搞的主”。
何宥点着报价单：“白总，贵司对XX原材料的价格走势预测似乎过于乐观？据我们掌握的数据，Q3受国际局势影响，涨幅可能超预期。”
白姐正要回应，江瞮适时调出一份图表投影到屏幕：“何总，关于XX材料，这是我们跟踪的三家核心供应商近半年的报价曲线和产能报告。基于长期协议和项目规模，我们锁定了Q3的保供价，波动风险已纳入模型。您提到的外部因素，我们备用方案中预留了5%的弹性空间。”
围绕这个点的讨论一时僵持不下。再加上另一个技术细节的分歧，最终会议结束还没能完全定下来，打算改天再议。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起身，会议室里响起椅子的拖动声和零散的交谈声。
白姐示意江瞮用这个机会请何宥吃顿饭，他刚对上何宥的眼睛，对方便笑着开口道：“白总有空吃顿饭聊聊？”
白花音按照之前的说法婉拒，然后又让江瞮出面，道：“这是我的助理，你可以跟他谈谈，一样的。”
何宥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嘴角带笑，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白姐拍拍江瞮的肩，回头瞥了眼何宥，低声对江瞮笑：“这位何总看你的眼神啊……可不像看甲方的眼神。”说完拎着包去处理她的事去了。
江瞮心里有些复杂，此刻经历的一切都在强制他开启高中的那段记忆，他沉默着把一体机关掉，回头看何宥还坐在那盯着他。
“何总先回吧，有时间再谈。”江瞮淡淡地说着，手上摞齐一沓子资料，抬眼时，深邃的眸子恰好撞进何宥直直投来的视线里，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甚至有些烫人。
“今晚见面，餐厅我来订，”何宥掏出手机，起身走到他跟前，点开二维码，“加一下，方便联系。”
江瞮：“何总，工作沟通可以在项目群@我。”
何宥手指在屏幕上轻敲，目光直视他：“群里人多眼杂，有些细节…还是私聊更高效。放心，只谈公事。”
江瞮沉默一瞬，拿出手机扫码，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试图对这次晚餐保持完全的无动于衷，他几乎都能猜到何宥会说什么，可是何宥给他发的定位，让他认清了处境。
江瞮按定位走进餐厅时，脚步微顿。
何宥选的是一个复古式风铃花主题的餐馆，纯白墙面仿佛一张铺展的素笺，亚麻布铺就的餐桌布也泛着柔和的乳白，桌面洁净如洗。天花板悬垂而下的水晶吊灯，光线玲珑剔透，经过精心打磨，竟也折射出风铃花一般玲珑剔透的形态。
过于精致的空间让他呼吸一窒。
这人好像总是对别致的东西感兴趣。
江瞮跟着服务员来到订好的那桌，俯身坐在座位上。
“久等。”江瞮露出职业式的微笑，一套西装将他的身子衬得板正，从哪看都是正经人的模样。
何宥把手中的菜单递给他：“按你以前口味点的，忌口也避开了，看看合不合现在心意？”
他接过菜单，大致扫了一眼，何宥他说的没错。
一丝不合时宜的暖意刚爬上心头，立刻被冰冷的理智摁了下去，快得连他自己都怀疑那是否是错觉。
他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转回头来，窗外斑驳的黄昏透过窗台上的风铃花丛，暖煦而柔和地洒落在何宥身上，让他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每一个共同餐饮的午后和傍晚。
他端起水杯，氤氲热气模糊了视线。
何宥忽然倾身向前：“现在能好好听我解释当年的事了吗？”
江瞮指尖一颤，杯沿磕在齿间，然后将杯子重重放回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移开视线，投向窗外模糊的夜色。
何宥没有等他回答，或者说，江瞮这沉默而抗拒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默许的答案。
他向后靠回椅背，目光却依旧锁在江瞮紧绷的侧脸上，开口却没有提及当年的事：“毕业之后，我考上了宁州大学。”
“那里风铃花遍布，春天格外好看。”
江瞮静静地听，他庆幸何宥突然改口，没有提到当年的事。听到风铃花，他的目光停滞在桌上那束风铃花上，那束风铃花，簇拥于细颈的玻璃瓶中，花苞玲珑如小铃铛，洁白得几乎透明。
“当初误把它认成了铃兰花，后来才发现，风铃花不是垂着头的，让我想到了你。”何宥垂眸，声音里带上一种近乎温柔的追忆，眼前闪过几张回忆片段，抬头看着他的反应，继续道：
“满校园都是风铃花，恰巧它们的花期有很长……”他抚弄花瓶中玉立的风铃花瓣。
花期长，无异于把他的思念又拉长了几月。
江瞮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眼睫低垂，遮住了翻涌的情绪。
服务生悄无声息地端上前菜，精致的摆盘无人问津。
江瞮再次看向何宥，声音无比冷静：“那你也应该知道，风铃花一般不会结果的。”
何宥勾起嘴角，以深情为矛：“那我就等到它结果为止。”然后又道：“先吃饭吧。”
餐厅里，服务生撤下餐盘，留下一壶清茶。短暂的沉默后，空气里弥漫的旧日情愫与现实的壁垒再次胶着。
何宥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江瞮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上。他率先打破了这层暧昧的薄冰，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清晰与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江助理，关于今天会议上提到的成本核算分歧点，贵方内部重新评估了吗？那个15%的采购价差，白总似乎很有信心。”
话题骤然转向公事，江瞮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一瞬。他抬起眼，迎上何宥审视的目光，职业素养让他迅速进入状态：“是的，何总。会后我们技术部和采购部紧急复核了数据来源和市场报告。”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平板，调出一份文件，手指滑动着屏幕，“这是最新整理的支撑材料，涵盖了近期三家核心供应商的报价波动曲线和行业预测。我们认为，基于项目规模和我们的长期合作协议，这个预估价在合理区间内，甚至有一定抗风险空间。”
他的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手指在屏幕上精准地点着关键数据，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专注而可靠的专业气场。何宥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图表和数据，眼神锐利。两人就着具体数字和预测模型又讨论了几句，氛围仿佛真的回到了纯粹的商务谈判。
然而，当何宥指出一个预测模型的潜在漏洞，提出一个更保守的方案时，江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的妥协意味：“好吧，如果你坚持要这么保守……我们也可以按你的要求，在备用方案里把这个波动缓冲区再扩大5%。但这会增加我们这边至少一周的验证周期和额外成本，最终报价可能需要微调。”
话音刚落，江瞮自己先微微顿了一下。他立刻意识到这句话里的“我们”用得太快太自然，仿佛他和何宥站在了同一边去对抗公司内部流程，而不是代表各自公司的立场。更糟糕的是，那句“如果你坚持”和“按你的要求”，褪尽了公事公办的克制，听起来……太像一种带着个人情绪的迁就。
何宥的目光瞬间从屏幕上的数据移开，牢牢锁在江瞮脸上。
他捕捉到了江瞮那一闪而逝的懊恼，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句话里超出工作关系的意味——那是一种潜意识的、带着熟悉感的退让，甚至……像是一种面对亲近之人固执时的妥协。
谈判桌上精明的猎人嗅到了猎物最细微的动摇。
何宥的眼神骤然加深，先前讨论公事的锐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江瞮熟悉的、极具穿透力的专注，混合着一种了然和炽热的期待。他身体靠回椅背，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一下，打破了商务讨论的假象，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按我的要求’？江助理，你这语气，不像在说服甲方…”
他停顿，目光如钩，“倒像是在……迁就一个固执己见的老朋友？” 他紧盯着江瞮骤然收缩的瞳孔，缓缓补上，“或者说…一个你心里，其实还没真正翻篇的人？”
江瞮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被冻结。何宥的直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挑开了他试图用职业外衣紧紧包裹的旧情。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想立刻反驳，想用更冰冷的专业术语堵回去，但何宥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那句“放不下”更是狠狠戳中了他竭力否认的核心。
他很快恢复冷静，打算反驳他时，何宥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清晰，他又提起风铃花：“你知道风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江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并未开口，表示自己不想知道。
可这沉默，在何宥眼中，已然是一种默认——默认他想知道，默认他无法对这个象征他们过往与此刻的意象无动于衷。
何宥看着他固执却又泄露了心绪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我会一直等你。”
他目光牢牢锁住江瞮，深眸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执着与势在必得。
等你被我吸引。
江瞮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四肢瞬间僵硬麻木。他想开口，想反驳，想逃离，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只能死死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陷进掌心，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来对抗心底翻涌的、名为“渴望”的海啸。
他最终只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感谢支持[红心]
不知道有关风铃花的那段回忆你们看懂没有……
这章可能看起来云里雾里的，期待下一章吧[抱抱]
其实你们应该能感受到一点江瞮对何宥的情感[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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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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