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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晨光劈开云层,刺在江瞮干涩的眼球上。手机在桌面疯狂震动,白姐的名字像警报灯般闪烁。

“威夫莱斯动手了,速来公司。董事会半小时后召开。”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投影幕布上,那条刺眼的财经新闻标题——《是创新之星还是隐患之源?深扒凌芯科技产品潜在安全漏洞》犹如疤痕。

江瞮坐在靠墙的旁听位上,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速记录着会议要点,扮演着一个沉默而专注的影子。

这个位置让他能清晰地观察到每个人的表情,却又不必第一时间承受风暴中心的压力。

“……他们甚至没走法律程序,直接选择了媒体审判。”凌芯的公关总监声音干涩,红点在幕布上微微颤抖,“指控很模糊,但用词极其恶毒,‘用户**’、‘设计缺陷’,这些词条搜索热度正在急速攀升。”

江瞮面色沉静,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冷冽。他目光扫过新闻末尾那家看似中立、实则与威夫莱斯关系暧昧的咨询机构署名,心下雪亮。

这不是诉讼,这是舆论上的“斩首”行动,目的在于彻底污名化凌芯,动摇客户和资本市场的信心。

“威夫莱斯,Wavelets……”一位资深董事沉吟着,“这家公司近两年在海外崛起的速度快得反常,作风极其强硬。白经理,你之前提醒过要重点关注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白姐。

她今天穿了件铁灰色的西装,更衬得神色凝重:“‘秃鹫’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们擅长狙击那些拥有核心技术但暂时陷入困境或规模尚小的企业,用非正当手段压低估值,再伺机吞并或拆解。发家史并不光彩,只是披着一层‘绅士投资’的皮。现在看来,他们的爪子伸到国内,盯上我们了。”

他的目光又与长桌另一侧的何宥短暂相接。

作为合作方启宸科技的项目经理,何宥的出现合情合理。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指尖那支昂贵的钢笔在无声转动,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江瞮的目光快速掠过他,像触碰烙铁般迅速收回。

讨论焦点集中在危机公关上。

“当务之急是危机公关,”另一位负责市场的董事插话,“我们必须立刻发布严正声明,驳斥不实指控,必要时准备法律文件。”

“声明要发,但力度要控制。”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响起,是董事张晟,代表着一家重要的投资方。他身体微微后仰,手指轻敲桌面,“现在情况不明,过度反应反而会显得我们心虚,加剧市场恐慌。我认为,或许可以尝试私下接触一下威夫莱斯,探探他们的真实意图?也许是寻求合作呢?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嘛。”

江瞮记录的手指顿住了。这论调愚蠢得令人发指。他下意识看向白姐。

果然,白姐还没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张董,对方在没有任何事先沟通的情况下,通过媒体散布虚假信息,试图摧毁凌芯的商誉。您认为这是寻求合作的态度?这更像是宣战前扰乱视线的烟幕弹。”

说话的人是何宥。他放下了钢笔,目光锐利地投向张晟,语气强势,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会议室内瞬间安静。

张晟脸上的笑容冻住了。

何宥的尖锐直接替江瞮,也替或许需要稍作权衡的白姐,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张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何经理年轻气盛,有锐气是好的。但商业不是打架斗殴,讲究的是成本和收益。硬碰硬,诉讼费用高昂,周期漫长,即便赢了,我们也可能耗掉半条命,让竞争对手渔翁得利。或许他们只是想要个谈判的筹码?”

“用毁掉我们作为筹码?”江瞮终于开口,寸步不让,眼底结着寒霜,“如果这是谈判,那他们的诚意在哪里?如果这是战争,那退缩只会让秃鹫咬得更狠。”

张晟脸上的笑容彻底冻僵了。

会议在一种不甚融洽的气氛中暂时休会,最终的决策是双线并行:一方面由公关部牵头,准备一份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声明,并密切监控舆情;另一方面,由白姐牵头,深入调查威夫莱斯近期的资本动向和潜在弱点。

人群散去,江瞮整理着笔记落在最后,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助理的工作繁琐而耗神,尤其是在这种高压下。

何宥的脚步停在他桌边,目光并未直接落在平板上,而是扫过他因快速记录而微微泛红的指尖。

“张董的话,听听就算了。”他声音不高,恰好能让江瞮听清,带着一种共享情报的熟稔。

江瞮没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说的是最愚蠢的选项。”江瞮接过咖啡,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何宥的,微热的温度让他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但也是最符合部分投资人短期利益的选项。资本厌恶风险,渴望确定性,哪怕是用屈辱换来的。”何宥靠在他旁边的桌沿,长腿随意地支着,“他在试探,也可能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江瞮敲击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脊背线条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些,他猛地看向他:“你也觉得该谈和?”

“我觉得,”何宥看着他,目光深沉,“他要么蠢,要么坏,要么就是被人捏住了把柄。无论哪种,都不能让他影响到你的判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持,“你需要盯紧的是威夫莱斯真正的杀招。媒体噪音只是第一步,逼董事会自乱阵脚,他们真正的攻击很快就会来。”

一边说着,何宥一边将一杯便利店咖啡自然放在他桌角,不是餐厅里精致的瓷杯,而是便利店的纸杯,热气氤氲,是他惯喝的黑咖,什么都没加。

“提神。你们白总有个好帮手,细节比报告更重要。”说完,他没再多停留,转身离开。

江瞮盯着那杯咖啡,氤氲的热气微微模糊了屏幕。指尖悬在空中片刻,最终没有去碰它。道谢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更沉重的呼吸。

他又欠了一次人情,这种认知比咖啡因更让他清醒,也更疲惫。

仿佛是为了印证何宥的话,江瞮回到办公室不到半小时,内线电话就急促响起。

是生产协调岗的同事,声音慌乱:“江哥!不好了,广锐那边突然说要优先排产别的急单,我们的下一批次交付要延后!这太反常了……”

江瞮握着听筒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说清楚。”

“他们突然通知,要优先排产另一个大客户的紧急订单,我们的下一批次交付……可能要无限期延后。”生产总监的声音带着惶急,“合作这么多年从没这样过!我私下打听,好像是……威夫莱斯下了个量极大的订单,价格开得极高,而且要求预付款一次性到位……”

江瞮的心猛地一沉。供应链!这才是秃鹫真正的獠牙!舆论打击信心,资本伺机而动,最后直接从根子上掐断你的生产能力!三管齐下,又快又狠。

广锐是白姐亲自敲定的材料代工厂,合同条款严苛,突然延期绝非偶然。他下意识想找白姐汇报,指尖悬在键盘上却顿住。

这几天白姐连轴转,眼下的焦头烂额,他这个助理本该分担,而非只会传递坏消息。无力感像藤蔓缠上喉咙,比高三那年独自啃完一整张数学压轴卷时更窒息。

他一边稳住同事,一边快速查阅备选供应商名单,大脑飞速运转,评估各种替代方案的可行性和风险。但他权限有限,很多决策必须上报白姐。

压力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漫上来。他只是一个助理,能做的事情有着清晰的边界。这种无力感比纯粹的忙碌更让人窒息。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办公室里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只剩他对着电脑屏幕泛出的冷光。疲惫和寒意一同侵袭而来。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突兀地钻入鼻腔。

何宥拎着一个纸袋,熟门熟路地绕过工区隔断,仿佛只是顺路过来。

何宥将纸袋里的烧鹅饭放在他桌上,语气随意得像讨论天气:“楼下餐厅新品,买一送一,帮忙消化一下。”他目光扫过江瞮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备选供应商列表,“广锐的事听说了。科宏材料的副总,以前打过交道,名片推给你了,或许能聊。”

他晃了下手机,没有邀功的意思,仿佛只是分享一个公开信息。

食物的香气勾起了胃部的空虚感。江瞮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他接过筷子,指尖避免与何宥有任何接触。

美味的烧鹅饭入口,却味同嚼蜡。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一种无声的压力——来自工作的,更来自身边这个人的。他吃得很快,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独处。

何宥没看他吃饭,视线落在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上,仿佛只是找个地方歇脚。

“压力大的时候,胃口也会变差。”还记得高二那次数学竞赛前夜吗?”何宥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压力大到失眠,跑到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顶楼吹风。”

江瞮夹肉的筷子停住了。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缩在墙角,像只被雨淋透了的猫。”何宥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平铺直叙的回忆,“我没问你怎么了,就坐在你旁边,分了你一只耳机。”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劣质的mp3,嘈杂的摇滚乐,其实谁也听不进去。但那个夜晚,耳边喧嚣的音乐,身边人沉稳的呼吸,以及共享那狭小空间所带来的奇异安全感,却清晰地烙印在心底。

“后来你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何宥继续说,目光落在江瞮脸上,带着某种审视,“那时候你倒是不怕我把‘晦气’吸走。”

江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酸又胀。他猛地低头,避开那道视线,机械地往嘴里扒饭。

何宥顿了顿,转而道:“费用就不用转了,下次你们凌芯请回来就行,合作嘛。”

他站起身,仿佛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语气染上一丝严肃:“威夫莱斯这套组合拳不像临时起意。舆论压股价,供应链掐脖子,下一步可能就是资本市场动作了。我这边也会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通气。”他目光沉静地看向江瞮,“这种事,往往祸起萧墙。”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江瞮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何宥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江瞮的心提了起来。他看向何宥,对方深邃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提醒和信任。

不能相信身边的人,他还能信谁?

就在这片寂静里,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幽蓝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发件人是陌生的匿名地址,主题只有一个英文单词:“Warning”。

都能猜到这是谁发的。

他点开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却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仿佛被暗处的眼睛死死盯住。

“小心你身边的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走到窗前接电话的何宥。灯光下,对方轮廓分明,却又仿佛笼罩着一层他无法完全看透的迷雾。

身边的人……是谁?

江瞮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他盯着何宥的背影,影子慢慢的转过来:“有点事,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何宥离开后,办公室里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句“小心你身边的人”像毒蛇般缠绕在心头。他突然挺直腰背,后腰某处被扯到,悄悄的刺了一下他。

几乎是踉跄地走到窗边,冰冷的玻璃暂时镇定了额头的灼热。

身边的人?白姐?不可能。团队里的同事?各有嫌疑但似乎都动机不足。生产协调岗那个慌张的同事?……或者是,刚刚才在这里,递给他咖啡、晚餐、联系方式,提醒他“祸起萧墙”的何宥?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和更深的自我厌恶——他怎么会怀疑一个刚刚还在帮他的人?就因为那不堪的过去和此刻令人不安的靠近?

但他无法控制。

警报在他脑海里尖啸:靠近即危险,善意背后可能是陷阱,你最信任的感觉最终会背叛你。

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那个人甚至是他自己。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脸埋进膝盖。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句警告,像一个嘲讽。

他不仅要想办法应对威夫莱斯和供应链危机,还要开始一场内心的狼人杀,而第一个被他投票出局的,很可能正是他自己想要靠近的温暖。

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瞮的内心比较矛盾,一方面他对何宥的习惯性依赖(高中养成的习惯),另一方面自从第五章之后他对何宥比较愧疚,所以不想欠别人人情

后腰某处不要想入非非但是是个小伏笔[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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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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