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浇水与伤口
江宴对“水”有着近乎执着的需求。
不是人类那种渴了才喝的程度，而是像植物一样，需要时刻保持“湿润”。博司南发现，他每天要喝很多水，而且喜欢待在潮湿的地方——比如洗完澡后的浴室，或者下雨天靠近窗户的角落。
最让博司南觉得奇怪的是，他对那盆空的红陶盆，也坚持每天浇水。
“里面没有植物。”博司南看着江宴又拿着水杯，往红陶盆里倒水，忍不住开口。
江宴头也不抬：“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浇？”
“它需要。”江宴的语气很认真，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就像我需要喝水一样。”
博司南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他无法理解这种逻辑，但看着江宴专注的样子——浅绿的眼睛盯着盆底的泥土，看着水慢慢渗透进去，嘴角还带着点满足的笑意——他最终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随他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有一次，博司南执行任务时受了伤。
任务很棘手，对方是个速度型异能者，狡猾得像条泥鳅。博司南虽然最终将人拿下，胳膊却被对方的异能划伤了，一道不算太深，但很长的口子，血珠不断地往外冒。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他懒得去基地医院，直接走进卫生间，翻出急救箱，准备自己处理。
刚拿出碘伏和纱布，卫生间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江宴站在门口，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睡意，显然是被吵醒了。但当他看到博司南胳膊上的伤口时，眼睛瞬间睁大了，睡意全无，只剩下惊慌。
“你……你受伤了！”他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点颤抖。
博司南皱了皱眉：“小事。”
“不是小事！”江宴的声音提高了些，他看着那道伤口，看着不断渗出的血珠，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又闷又疼，“流了好多血……”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浅绿的眸子里水汽氤氲，看起来比受伤的博司南还要难受。
博司南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异样。他见过太多流血牺牲，战友受伤，他会包扎，会安慰，但从没有人会因为他的一点小伤，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没事，很快就好。”他放柔了语气，拿起碘伏，准备消毒。
手刚碰到伤口，就被江宴一把抓住了。
少年的手很凉，带着点湿意，力气却不小，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别碰！”江宴的声音带着点哭腔，“会疼的。”
博司南愣了一下：“我不怕疼。”
“可是……”江宴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博司南的胳膊上，“我看着疼。”
温热的液体落在皮肤上，带着点微麻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博司南的心脏。他看着江宴泛红的眼眶，看着他掉眼泪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受伤带来的烦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慢慢松开了拿着碘伏的手：“那你想怎么样？”
江宴抽泣着，没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轻轻覆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点湿润的水汽，刚碰到伤口时，博司南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被江宴按住了。
“别动。”江宴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却很坚定。
博司南没有再动。他看着江宴的手覆在自己的伤口上，看着少年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表情很专注，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仪式。
下一秒，博司南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暖意，从江宴的掌心传来，缓缓渗入伤口。那种暖意很柔和，不像异能的狂暴，也不像药物的刺激，更像是……春天的阳光，慢慢渗透进土壤，带着生机和希望。
他清楚地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在减轻，原本不断渗出的血珠，似乎也放慢了速度。
他惊讶地看向江宴，却发现少年的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浅绿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像被抽走了养分的植物。
“江宴？”博司南皱起眉，有些担心。
江宴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点疲惫。他的手依旧覆在伤口上，那股暖意没有中断。
又过了几分钟，当江宴终于松开手时，博司南看到，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了。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比起刚才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已经好了太多。
而江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没了血色，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博司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你怎么样？”博司南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江宴靠在他怀里，呼吸有些急促，浅绿的眼睛半睁着，看着他，嘴角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流血了……真好。”
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博司南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少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江宴苍白的脸，看着他胳膊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想起刚才那股奇异的暖意，和少年失去光泽的头发。
他好像……捡到了一个很不普通的“植物”。
他把江宴抱回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又走到客厅，看着窗台上那个红陶盆。
里面的泥土湿润，泛着点光泽。
博司南沉默了很久，转身走进厨房，拿起水杯，接了满满一杯水，走到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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