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失控的叶片
基地食堂很大，分了好几个区域，士兵们穿着统一的作训服，排队打饭，动作迅速，秩序井然。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汗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充满了鲜活的烟火气。
江宴跟在博司南身后，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么多人，这么多声音，对他来说是全新的体验，既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
“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打饭。”博司南把他安置在角落的桌子旁，叮嘱道。
“嗯！”江宴用力点头，乖乖地坐下，双手放在桌子上，像个等待家长的小朋友。
博司南转身走向打饭窗口，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坐在那里，浅绿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正低着头，小声地数着自己的手指，样子乖巧又无害。
他皱了皱眉，还是觉得不妥，对旁边一个相熟的士兵说：“帮我照看一下那个孩子，别让任何人靠近。”
那士兵愣了一下，看到角落里的江宴，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但还是立刻立正：“是，上校！”
博司南这才放心地去打饭。
江宴坐在桌子旁，数完了手指，又开始数远处的灯。一盏，两盏，三盏……数到第七盏时，有人在他对面坐下了。
“喂，你是谁啊？”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江宴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作训服的年轻士兵，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打量。
江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我……我叫江宴。”
“江宴？”那士兵挑了挑眉，“没听说过啊，哪个部队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还有你这头发，是染的吧？基地里可不许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桌人听到。不少人好奇地看了过来，目光落在江宴的浅绿头发上，带着点探究和戏谑。
江宴的脸瞬间白了。他不喜欢这种被围观的感觉，更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头发。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样子，不是什么“花里胡哨”。
“我……我不是……”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眼眶都红了。
“不是什么？”那士兵得寸进尺，身体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我看你面生得很，该不会是……混进来的奸细吧？”
“我不是！”江宴猛地提高了声音，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想站起来，却被那士兵用脚悄悄勾了一下椅子腿，差点摔倒。
“哎，你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博司南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把餐盘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了几分。
“上校！”那士兵看到博司南，脸色一白，连忙站起来，“我……我就是跟他聊几句……”
博司南没看他，目光落在江宴身上。少年眼圈通红，浅绿的眼睛里水汽氤氲，嘴唇咬得紧紧的，身体微微发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而他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缝间，竟悄悄冒出了几片小小的、嫩绿的叶片，像多肉刚抽出来的新芽，带着点湿润的光泽。
博司南的瞳孔微缩。
他知道江宴情绪激动时会失控，但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
“滚。”博司南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温度。
那士兵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灰溜溜地跑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连忙收回目光，假装吃饭，不敢再看过来。
博司南坐下，把其中一个餐盘推到江宴面前，里面是米饭、青菜和一块烤肉。他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气氛有点僵。
江宴低着头，看着自己手心里悄悄冒出来的小叶片，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桌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是不是给博司南添麻烦了？
是不是像那个士兵说的，他不该在这里？
“吃饭。”博司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依旧平淡，却没了刚才的冰冷。
江宴吸了吸鼻子，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落在餐盘里。
博司南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擅长安慰人，战场上的伤痛和委屈，从来都是自己扛，哪有这么多眼泪可掉？
可看着江宴红红的眼睛，看着他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却慢慢变成了别的东西，有点闷，有点……不忍。
他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江宴面前。
是颗糖。
和上次那颗一样，透明的糖纸，粉红色的糖身，像朵小小的花。
江宴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着那颗糖，又抬头看了看博司南。
“吃了。”博司南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哭起来……不好看。”
江宴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拿起那颗糖，慢慢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草莓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冲淡了刚才的委屈和不安。
他含着糖，看着博司南重新拿起筷子吃饭，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却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博司南，”他小声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博司南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基地里的人，嘴巴碎，别往心里去。”
“可是……我刚才……”他指了指自己的手心，那里的小叶片已经悄悄收回去了，只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
“以后情绪别太激动。”博司南说，“你的情况特殊，被人看到，会有麻烦。”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让江宴的心安定了下来。
原来，他不是在责怪他。
江宴用力点点头，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有了糖的甜味，有了博司南的话，连带着餐盘里的青菜，好像都变得好吃了。
博司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肉，放进江宴的餐盘里。
“多吃点。”
“嗯！”江宴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的餐盘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周围的喧闹依旧，却好像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饭菜的香气，和少年含着糖的、满足的喟叹。
博司南看着江宴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让这株“多肉”待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颗糖的甜味，比他想象中，要持久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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