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宿舍的起床铃像根尖锐的针，刺破了盛夏粘稠的寂静。解沫茜几乎是和铃声同时睁开眼的，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微光刚好落在对面墙上那张卷了角的明星海报上——那是她高中时追的偶像，后来在某个颁奖礼后台远远见过一次，却再也没当初贴海报时的心动了。
“祖宗，你今天眼睛瞪得像铜铃。”沈梦婷翻了个身，把枕头往脑袋底下按了按，“最后一门英语而已，考砸了我请你吃冰棍。”
解沫茜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指尖触到校服领口的纽扣时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在起床铃响后三十秒就穿好了衣服。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多半还在和被窝上演拉锯战，直到宿管阿姨的查寝声在走廊里炸开才肯爬起来。
“不是怕考砸。”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镜中的女孩脸颊还有婴儿肥，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眼神里却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笃定，“是怕分不到想去的班。”
沈梦婷终于坐起来，揉着眼睛笑：“想去的班？难道不是有裴斯航的班？”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解沫茜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想起昨天考文综时，趁监考老师转身的功夫，偷偷向右后方瞥了一眼——裴斯航正低头写答题卡，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股清爽劲儿。上一世她就是这样，用无数个偷偷摸摸的眼神，拼凑出了整个高中时代的暗恋。
“赶紧洗漱去。”解沫茜抓起毛巾往水房跑，走廊里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铁架床的晃动声、脸盆碰撞的叮当声、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一首嘈杂却鲜活的晨曲。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溅在脸上，让她瞬间清醒——这一次，她不想再只做那个躲在角落里偷看的人了。
食堂里弥漫着豆浆和油条的香气，解沫茜刚把餐盘放在桌上，就听见隔壁桌在讨论分班的事。两个女生正对着早饭摊开草稿纸，铅笔在上面划拉着各科分数。
“听说这次是按期末总分选科，文科实验班只收前五十，剩下的按志愿分普通班。”戴眼镜的女生咬着油条说，“我妈非让我选理科，可我物理才考了六十多分。”
“那你跟裴斯航没法比啊，”另一个女生戳了戳草稿纸，“他上次物理竞赛拿了省二，这次期末据说物理接近满分，肯定稳进实验班。”
解沫茜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上一世她就是因为家长的极力劝说，在分班时选了理科，后来每次路过文科实验班的门口，都忍不住往里面张望，却只在高三最后那几个月，看见过裴斯航趴在堆满试卷的桌子上睡觉的背影。
“想什么呢？”沈梦婷把一个茶叶蛋塞进她手里，“赶紧吃，吃完回教室再看会儿单词。虽然你英语好，但最后一门也不能松懈。”
解沫茜剥开蛋壳，温热的蛋白滑进嘴里时，她突然下定决心——这次，她要选文科。哪怕历史知识点难背，哪怕要比别人多花几倍的功夫，她也想试试，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到离他近一点的地方。
回到教室时，晨读的琅琅书声已经漫出了窗户。解沫茜从桌洞里抽出英语笔记本，指尖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突然想起上一世高考结束后，她就是在这个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用很小的字写了句“裴斯航，再见”。那时她以为，这三个字就是这段暗恋的终点。
“解沫茜，借我看下昨天的文综错题。”后桌的男生敲了敲她的椅背，“最后一道历史大题我到现在还没搞懂。”
她转过头，看见男生挠着头的窘迫模样，突然笑了。这个男生后来成了班里的历史课代表，高考时历史拿了满分，现在在大学里教世界史。上一世她总觉得和班里同学隔着层什么，很少主动说话，如今再看，这些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对未来的憧憬，鲜活得让人心头发暖。
预备铃响时，解沫茜把笔记本塞进书包，跟着人流往考场走。走廊里遇见裴斯航，他正和几个男生讨论着什么，手里还捏着本物理错题集。目光扫过来时，解沫茜没像往常那样立刻低下头，反而迎着他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她看见裴斯航愣了一下，随即也微微颔首，嘴角似乎还牵起了一点笑意。
走进考场时，沈梦婷在她身后拽了拽她的衣角：“可以啊你，居然敢跟裴斯航对视了？”
解沫茜的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硬着：“都是同学，对视一下怎么了。”
英语考试比想象中顺利。听力部分的语速清晰平缓，阅读理解的题材是她熟悉的环保主题，连完形填空里的几个生词，都是她昨天晚上特意记过的。写到作文题时，她看着“我的未来规划”这个题目，笔尖悬在纸上，突然想起上一世填报志愿时的纠结——那时她明明喜欢设计，却因为怕理科太难，选了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文科专业，后来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里后悔。
“还有十五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在考场里回荡。
解沫茜深吸一口气，在作文纸写下：“我想选文科，想做一名老师，想亲手带出更优秀的学生。也许这条路会很难，但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交卷时，她在走廊里又遇见了裴斯航。他正和同学说笑着下楼，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解沫茜站在原地看了几秒，看着他拐进楼梯口，突然觉得心里某个沉甸甸的东西，好像轻了许多。
回到教室，大家都在讨论分班的事。几个男生搬着桌子凑在一起，用粉笔在黑板上推算各班的分数线；女生们则围在角落里，叽叽喳喳地猜着谁会进实验班。沈梦婷拉着解沫茜的胳膊，指着黑板上的文科排名预测：“你这次总分肯定够，就是历史差点，不过实验班应该没问题。”
解沫茜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突然有点恍惚。上一世这个时候，她正躲在座位上偷偷哭，因为文综考砸了，怕进不了文科重点班。那时裴斯航的名字已经传遍了年级，所有人都说他会进理科实验班，而她只敢在心里默默想，也许偶尔还能在走廊里遇见。
“去不去食堂？”沈梦婷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一顿在高一食堂吃了，高二就要换地方了。”
食堂里比往常热闹得多，大家都在讨论下午要贴出来的分班榜。解沫茜刚打了份糖醋里脊，就听见邻桌在说裴斯航：“他肯定是理科实验班的班长，上次选举全票通过。”“不知道谁能跟他同班，运气也太好了吧。”
沈梦婷往解沫茜碗里夹了块排骨：“别理他们，等会儿看了榜就知道了。”
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路过操场时，解沫茜看见裴斯航正在打篮球。他穿着白色的运动T恤，额头上渗着汗珠，运球、起跳、投篮，动作流畅得像一阵风。几个女生在操场边偷偷看着，手里攥着矿泉水，却没人敢上前。
上一世，她也是这其中的一个。有一次运动会，裴斯航跑完三千米，她攥着一瓶水在终点等了好久，最后还是看着别的女生把水递了过去，自己默默把水扔回了小卖部。
“走了走了，看榜去了！”沈梦婷拽着她往教学楼跑，“听说红榜已经贴出来了！”
教学楼前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的、举着手机拍照的、挤来挤去的，像一群热闹的沙丁鱼。解沫茜被人群推着往前挪，心脏跳得像要撞出嗓子眼。
“文科实验班在最上面！”有人喊了一声。
解沫茜顺着声音抬头，阳光有点刺眼，她眯着眼睛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第三名——裴斯航，字迹有力，像他的人一样挺拔。她的心跳更快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目光一点点往下扫。
第四十名……第四十五名……第四十七名……
“找到了！解沫茜！”沈梦婷突然尖叫起来，声音穿透了人群的嘈杂，“第四十八名！你在第四十八！”
解沫茜猛地抬头，在第四十八的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墨水的痕迹还很新，像是刚写上去不久。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几秒，突然笑了，眼眶有点发热。
“我就说你可以的！”沈梦婷抱着她的胳膊又蹦又跳，“文科实验班！但是没跟裴斯航一个班因为他选的理”
周围有人看过来，解沫茜有点不好意思，刚想拉着沈梦婷走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恭喜你，远离了讨厌的理科”
她猛地回头，裴斯航就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张填好的选科表，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动。他的眼神很亮，带着真诚的笑意，不像平时那样疏离。
“谢、谢谢。”解沫茜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抖，手心里全是汗，“你也恭喜，如愿的考入理科班”
裴斯航的目光落在她手里还没来得及交的选科表上，上面“文科”两个字被她攥得有点皱。他笑了笑，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开学后在大厅里见？”
风突然停了，周围的喧闹好像也静止了。解沫茜看着他眼里的光，想起上一世无数次的擦肩而过，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想起高考结束后那个空荡荡的教室。
这一次，她没有低头，也没有转身跑开。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清亮得像雨后的天空：“嗯，大厅见。”
沈梦婷在旁边使劲掐了她一把，疼得她差点跳起来，却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远处的广播里突然响起了音乐，是那首她们听了整整一年的班歌。阳光穿过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在红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像是一个个崭新的约定。
解沫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选科表，突然觉得，这重生的高中时代，好像比她想象中，要精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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