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噗嗒…”
沾了冷汗的干手帕被丢回染血的水盆中。
“还能活,但再拖下去你也活不下去。”雪禾收回手看向沈自行,“你们额间的符文是怎么回事?”
“……”
“我不像你掌门和师祖,他们认你我不认,确认不了你究竟是谁不可能再让你如此接近延青。”雪禾见沈自行沉默,瞬间沉下脸来。
他先前只从抚渊道君那听了个一知半解,当沈自行是遇到什么奇遇与从前不太同。可从没想过是如此不同,简直是皮下被人换了芯子一般,从稳重可靠变成了虚伪。
雪禾他不似抚渊道君可以窥到部分天命,也不似苏昧可以从抚渊那知晓部分。他只是个医修,洛延青是他看着长大的晚辈,不可能任由如此之人继续接近。
“你还是他徒弟?你还认我这先生?”雪禾耐下性子继续问,“说话阿晦!”
沈自行只是默默摇头,跪到雪禾面前垂头不说话。
“你掌门如今伤重,你师祖更是陷入昏迷,别当我不知晓。若非有什么超乎常理的不可控,你师祖是断不可能出手!”
“自延青醒来,最不对的便是你,这桩桩件件你想干什么?”
沈自行轻轻摇头:“若雪禾先生不信弟子,弟子可自请魂罚以证清白。弟子并未被更换,弟子就是阿晦,额间符文之事弟子当真不知晓,只能感受到这契于弟子与师尊无害。”
“你…”雪禾还想说什么就被身旁微弱的动静吸回目光。
“那是我早年…古地寻来的……师徒契。”洛延青虚弱地睁开眼,失了色般的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有一片苍茫之色。雪白柔软的发贴在颊侧,映得那苍白脆弱更令人揪心。
雪禾忙摁住想坐起来的洛延青,下一刻手中的力道一顿,洛延青还在抿唇勉力撑坐起来。
雪禾愣愣发问:“延青?”
似是才意识到有人离自己如此之近,洛延青吓一大跳。
“你……现在如何?”雪禾涩声发问。
“瞧不清,冷和骨里还是老样子,没了。”洛延青盘算了下捡出如今的和先前的症状说了。
雪禾不信邪的又在洛延青手背掐了把:“可能瞧清我在哪?”
洛延青目光追随着远离了自己的雪禾,“看不清,只能知道有东西在动。”
一股无能的怒火拔地而起,雪禾转身怒视沈自行,沈自行接收到目光似有所觉,缓缓喊了声:“师尊?”
“?你们又发什么疯。”
沈自行也不信邪般起身靠近,勾起洛延青一绺发,“师尊?”
“......?”洛延青终于察觉出什么不对来,还没来得及问,耳边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他一惊,“雪禾先生?!”
“满意了?”雪禾卯足了劲甩出一巴掌在沈自行脸上,转而瞪洛延青,“你满意没洛延青?明知不对明知不该,还是要逞能,你如今能知道我在哪?”
“我和你徒弟就在你面前!你现下除了听觉尚存,余下几感还有哪个在?你知道你师尊...”
雪禾立刻收声甩袖离去。
“好,既然你们都信他,都保他,那在我回来之前有能耐可得让他活着!”最后一句话是对沈自行说的。
门口被人用力的关上,巨响又惊了洛延青一跳,他探出手去摸索着沈自行的所在。
掌心被人攥着贴上温热的脸颊,洛延青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凑近了,隐隐约约有血腥味在面前却转瞬消失,洛延青一愣,“你伤了?”
沈自行从怀中摸出一条雪白绸带,摁住洛延青给他拢好发束好在后脑处。洛延青奇怪沈自行许久不回答自己,侧回脑袋看沈自行又问一遍。
松散柔软的白发垂下一绺,遮着洛延青的耳朵轻轻荡着。看着眼前人那疑惑不解的眼睛,沈自行抿唇又捞了条覆住他的眼睛。
“?”人呢,不会是走了吧?
“还在吗?”
沈自行就着洗涤术抹掉嘴角的血迹开口:“我在师尊。”
突然的开口又给洛延青吓的向后仰,随即被人兜着重新坐稳。饶是再迟钝,洛延青也是回过神来自己的情形了。
洛延青抵着沈自行的肩,脑袋半埋在里头艰难开口,“所以大难不死五感也还是回不来了?”
“......是。”沈自行撩开洛延青那缕发半晌开口,“若师尊同意...尚能将养恢复些许。”
洛延青避开不答,反问:“能开诚布公的谈谈没?”
“.......师尊想问什么?”沈自行自嘲笑了声。
洛延青听着那又低又闷的冷笑心口一痛,鼻尖酸涩地将脸埋进撑着的那条手臂更深。
“很多...比如雪禾先生说的那个契约是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进入为师的魂境的,......再如之前你隐瞒为师的诅咒。”洛延青撑着沈自行坐直,隔着冰绡冷冷看他,“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知道我身上发生的匪夷所思。”
“......”
“怎么?不敢说了?”
“师尊问的这么多,要徒儿从何答起?若徒儿说除了身上的诅咒,徒儿一概不知师尊信吗?”
“......呵呵。”洛延青扭头冷笑回去。
沈自行紧追不舍将洛延青压回榻上,抵着他的额头寒凉吐息撒在身下人的脸上:“徒儿也想问问师尊,师尊如何得知魔族那等密辛?师尊如何能用神道符文?不是师尊说的世上无人可使用吗?”
身上莫名压迫感很重,洛延青本能警觉不回答。
“师尊都不愿意回答徒儿那为什么要求徒儿知无不言?这根本不公平。”沈自行笑起来。
笑声愉悦地荡漾在洛延青耳边,惹的他耳廓染上羞愤的红,抬脚就踹身上的人,却立刻被抓住。洛延青挣不开。
笑声更大了,洛延青耳廓的恼意从衣下蔓延至脖颈,他转头面向内里冷哼一声无视孽徒的笑。
“师尊不是问诅咒吗?”
...........
洛延青悄悄竖起耳朵。
“不算什么事,沈家并非东临人,而是来到东临之前便无法修炼。师尊应该听老祭师提过,东临人无法修炼是因为因果,而沈家人却是因为本就是罪人。”
-
坐在仙盟殿中,洛延青的气还是没有消。方才才讲一半便有仙盟那头的人过来说有事商议,沈自行便不讲了。
也没管他愿意不愿意,抱着他就走,任他如何暗自使劲掐、扣都没用。
反倒是弄的自己指尖又疼又麻。
是的,沈自行借着同生契源源不断给洛延青输送灵力才让他恢复了些许感知。洛延青追问同生契的事,沈自行也只囫囵说了个大概,什么能感知他身体状况、什么能互相借调灵力。
可洛延青坐在这殿中暗暗尝试几番都不是沈自行说的那样。愤愤咬下狗徒弟递过来的糕点,翻了个白眼继续听殿上人的争吵。
这场战斗最终以仙盟获胜,妖族惨败。在洛延青杀掉赤渊的分身后,沈自行便杀红了眼,提着为人所震惊的第一剑独身闯入妖族之中厮杀了数不尽的妖族高阶战力,而低阶妖族根本挡不住那些符箓和法阵,死的死、残的残。
牺牲掉魔族那几个元婴邪修还有坠魔神和诸多元婴妖王后,妖族大军才得以逃回妖族界碑开启护阵,可大军战力也只剩不足一半。
而仙盟这边洛延青和沈自行的名头是彻底打响出去,沈自行也被人私下尊称为沈剑主。因着这次大阵符箓和阵法起决定性作用,修真界风向逐渐变了,明里暗里许多人都递上名帖想和衡月派笼络一番,而就是否将符箓和法阵纳入新仙盟军中他们吵了近半月。
生生吵到洛延青从重伤之中醒了。
一听说他醒了,仙盟方便忙不迭着人来请他。
“就这段时日来的试验法阵和符箓根本不可能大规模投入!不计算测试威力也得看仙盟有多少资源能耗在无底洞中吧!”
“大战中仅那些小辈所用的符箓威力你也见了,虽不能伤到妖族却也能大大缓解步兵压力!再者,妖族只稍不注意根本避免不了受伤,而且那符箓同时可以和法阵结合爆发出数倍威力。”
“仙盟哪里来的这么多筑基!启动一张符箓和法阵所耗灵力你算过没有,不是哪个人都像那个小辈一样有天赋。”
“盟主!该下决断了。”
争吵的两派在朝骸鸣踏进殿时纷纷收声。
朝骸鸣自战后同样负伤闭门不见客许久了。
苏昧跟在朝骸鸣身后进来朝衡月区域去。
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这才发现衡月坐满长老的后方不知何时垂了模糊人神识感知的洁白纱幔,纱幔围成一个大圆,无人能窥探到里边。
苏昧走近挑开一角迅速进去,纱幔缓缓复位时只能窥到里头一角,也是洁白的发丝,那发落在扶手上被绸带束着安安静静的躺在那。
殿中静默许久再度恢复争吵。
“哟,还没死呢洛道君。”
“托师兄的福,老天舍不得收去师兄满心满眼想着的心尖尖。”洛延青看不见,只能遁着极轻的脚步声朝那甜甜一笑的呛回去。
“......”苏昧一噎,冷哼一声坐到一旁的扶椅上,打量着纱幔很是稀奇,“你又从哪弄来的这东西,不过也刚好,这状态不能让人见着,瞎了还白个发,不知道的都要以为你活不长了。”
“那确实活不长了。”洛延青又是温温柔柔的平静回答。
没有哪一句话不是往苏昧心口上扎的。
“洛延青!”苏昧一掌拍裂了扶手,洛延青那欠揍的嘴才肯闭上。
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洛延青跟个鸡崽般缩进徒弟怀里还恶狠狠警告回来的人,苏昧额角直跳。
“阿晦如今实力可不逊于你,你别乱来啊!”
“你是一次不逞我口舌之快是一次不爽利啊洛延青。”苏昧几乎是碾碎了手底那块扶手才摁下那股现在干架的劲。
“……这,这不是习惯了,而且不是你先……”听到苏昧手中粉末碎了又碎的声,洛延青终于住口了。
纱幔数次被轻撞,沈自行扳正自家师尊坐姿挑开纱幔放了那纸鹤进来。
纸鹤停在苏昧掌上就张口:“为师如今不便,昧儿你同先生说一声过几日为师再动身与他汇合……”
苏昧方才气得头热,这会反应过来纸鹤是谁也来不及,洛延青已经听完了。
“师尊怎么了?!”洛延青站起身,踉跄着向着声音处走去,却一下摔在地面。
“啪!”纱幔尚未放下,衡月这处动静大到又引来众人的目光。
打眼看去,只能看见一个身着宽袍散乱着满地白发的人,眼上因摔落而散开的冰绡,微颤颤的鸦羽睁开是一双蒙着水的浅色。
在场人都呼吸一滞,有股莫名之感如重锤般敲在心头。再想看清,那纱幔已然被放下。
沈自行快步走到一直在嗷疼的洛延青面前,将人捞起搀扶着坐回椅上。
苏昧懊悔已经被抛到脑后,皱眉问沈自行:“怎么回事?”
“师尊勾连神道符文太深,身上也沾染了些没消散完,弟子便寻师祖要来这纱幔遮掩气息。”沈自行掌心搭在洛延青掌下输着灵力。
片刻洛延青清醒过来,迷瞪一瞬又瞪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看苏昧,“师尊怎么回事?”
“……没事,之前大战师尊消耗的灵力有点大。”苏昧摸了摸鼻子,不太敢同那双瞅着就让人心虚的眼睛对视。
洛延青扣紧身边人的手想站起来,却被攥着摁回去,外头喧闹的动静终于让洛延青侧目。
“师尊能不能先伪装回去?”沈自行压下身子低声问。
苏昧起身拉开一角纱幔闪身出去。
再次被打断的洛延青很窝火。
“变不回去,要灵力没灵力要魂力快没命!”
沈自行掌心一紧,洛延青疼呼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去拍他,“撒手,没轻没重。”
“你不是有能耐闯进魂境嘛,自己弄。”收回手的洛延青气鼓鼓的侧过身去抱手。
“……”
沈自行舒出一口气,认命的将指尖点在洛延青额头,雪白的长发顷刻化为乌黑。沈自行只略略捞回来松松垮垮的束起来。
兀地,眼前朦朦胧亮起来,洛延青发现自己能瞧清许多了,只是尚且难以分辨具体。
“这法子徒儿能借用的不多,师尊不要动作太大。”
在洛延青看不清的眼里,沈自行那双往日明亮的黑瞳此时也黯淡了几分。
沈自行松开相扣的那只手坐到洛延青的位置上。纱幔自发打开束起,洛延青便迫不及待的将那憋屈劲撒进争吵的菜市场中。
“放你娘……”到嘴巴的最后几个脏字被强行收回,“一百个心,本君的符箓无需灵力也能使用。”
“况且,研究不出来是你们能力不行,不代表本君不行。不然你们以为那些符箓是本君经年身家的累积?”说着,洛延青又掏出几袋储物袋,储物袋从里头哗啦啦掉出成山的符箓。
惊的还在方才那雪白中没缓过神的人连连后退跌在地上。
见洛延青神色如常的出来,苏昧乐得不扯皮,径直回到位置上坐,独留洛延青一人站在堂上受着众人的目光洗礼。
朝骸鸣同样垂下那难辨的注视。
“仙盟欲同瑾钰道君定下首批符箓和法阵,不知可否?”
朝骸鸣敲下最终决断。
“不难。”洛延青抬头和朝骸鸣对视上,清浅一笑,“你懂我如今最想要什么。”
“王胜已经疯了,不值当。”朝骸鸣摇头,抬手一挥,殿外不多时便有卫兵拖着四肢戴枷锁的王胜上殿。
蓬头垢面在痴痴疯笑的断臂老人被扔在殿上,身上还是大战那时的血衣。满身血腥污臭味涌出,朝骸鸣立刻在他身上落下禁制隔绝气味。
“如果用如此之人来换道君的符箓,传出去仙盟将毫无颜面。”
洛延青也是错愕万分,唤出水镜敲了敲,在照顾许岚语的蓝从眠出现在水镜里。
“洛道君?”蓝从眠诧异,放下手中在灌许岚语的乌黑药碗,不解。
洛延青让开露出身后的王胜出来。
蓝从眠见此沉默下去。
不多时又一面水镜浮现,脖颈间戴着各种珠串玉佩的台缪木着脸出现,身旁还有一个熟悉的在喋喋不休的声音朝台缪唠叨要如何打扮才能彰显仙门子弟的威风。
瞧得洛延青掐了一把自己才没真正笑出来。
“师兄,你这……”蓝从眠却没绷住,无声笑了下。
“道君,怎么了?”台缪水镜黑了一瞬,再亮起时台缪已然去掉所有累赘变回那位可靠大师兄。
久坐上首的朝骸鸣走到洛延青身边站定,“此次战役中因为战力不足,王胜被封锁一半修为上战场。本是戴罪立功之法,他反想暗害瑾钰,不想伺机之时场面不对欲跑,他孙儿却还在战中心。他跑时亲见孙儿被元婴洞穿再食用便疯了。”
“后面雷域落下后挣脱禁制想偷袭被天雷劈碎金丹,一臂被妖族撕掉,是台小辈救下的。”
蓝从眠闻言转头看向台缪,台缪回以微笑,蓝从眠便明白了。
“王胜早已不重要了,仙盟想要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明白我师兄为何要救下,我相信仙盟。”
话毕,台缪和蓝从眠同洛延青一笑致礼消失。
他们二人如此说了,洛延青也没意见,转头看朝骸鸣。
朝骸鸣当即宣布将王胜包括本族三代内十恶不赦者打入肃风谷五域禁地不得出,永世服役赎罪。
「延青,这个结果能得你原谅?」
洛延青侧头看朝骸鸣,眼前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几乎可以称为温柔得像水一样。
可惜洛延青看不见。
“?”啥东西?
「什么原……」灵力倏地消失,传音被打断。
「延青?」
洛延青气笑了,不再看朝骸鸣,转身朝沈自行走去。
这义无反顾的背影和和那深情注视深深刺到了朝骸鸣。
他垂眼看那十指相扣着听身旁人喋喋不休而笑起来的人,那人转眼和他对视上,满眼挑衅。
「延青……」
许久,朝骸鸣得体一笑走回盟主座上坐回。
这边的洛延青又去打沈自行,低声骂他,“你又发什么疯?又断为师灵力,你还敢说那契没坏处。”
沈自行再扣住另一只乱动的手,微微使劲将人带着坐进怀里,圈进领地中。纱幔同时一动遮住里头所有旖旎。
沈自行啄了一口那一直在骂个不听的嘴,那嘴立刻闭起来。
洛延青顿时一僵,疯狂朝后仰却被兜着贴得更近。沈自行大马金刀般的坐姿,洛延青半坐他的一条腿上,被迫拉近后的臀部几乎是贴着某处都无所觉。
再度失去五感只剩听觉的洛延青骂得更狠了,“你个畜生!有本事就别收回五感又突然放回一感!”
沈自行舔了舔唇,看着那张依旧在嚣张的嘴里隐约的红艳舌头,眸光暗了又暗。
“唔!……你大爷…唔唔唔!!”
沈自行选择用行动封住那张恼人又讨人的嘴。
这头绯色无边,那边却进入了新的风暴。
更多的卫兵死死围着一只长着角的蛟妖入殿。
蛟妖顶着无数将他生吞活剐的目光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双手将一副卷轴高举过头。
“妖,妖族献秘境……求,求…求和!”
随着尾音落地,殿内瞬间陷入骇浪声波之中。
古老卷轴从蛟妖手中垂下一角,缓缓滚动展开,有妙音仙乐响在大殿中。
殿内安静一瞬,却又转瞬间陷入更浩大的声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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