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年,繁京传来喜报,将军夫人诞下一女,与韩大人家的公子一时出生。
元和十七年,将军府上下人心惶惶,将军独女不见了!
碧园以大丫鬟之一冬桃为首,一众奴婢侍卫跪在正堂方才来传话的小厮也战战兢兢,不敢替冬桃说一句话。
大将军白飞叶与夫人坐于堂上,怒火中烧。
太后派来教习的嬷嬷已经请进里屋,偏偏一刻钟前还端端正正在闺房中吃饭的白月苓竟不见了踪影。
夫人旁的丫鬟看不清局势,不合时宜开口道:“想来是小姐溜出去玩了,老爷夫人也用不着太担心。”
冬桃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这蠢人,是个人都知道小姐是偷溜出去的,这人明面上提出来反而让夫人烦心。
果然还没等夫人发话,一旁有眼力见的婆子已经动手将人扯走了。
白飞叶愁容满面,不多时一个茶碗就飞向领头侍卫膝边,“这么多人,难不成一个也没看到小姐?”
那侍卫不敢答话,只往下低头。
白桃冷汗直流,外头春光灿烂,泄出的阳光也照不透头顶上阴沉的两张脸。
良久,白飞叶叹口气,语气疲惫:“差人把嬷嬷送走吧,苓儿兴是不愿意学。”
一直没应声的夫人从主座上下来,步履轻盈,俯下身抬起冬桃的下巴,冬桃松了口气,忙直起身面对夫人没成想一耳光落在她侧脸,怒骂声紧随其至。
“你这小蹄子,连主子都看不住还要你有什么用!”
将军夫人手劲奇大,一掌便打得冬桃耳朵嗡嗡作响。
“然后呢?”声音温柔恬静,正式白日里偷溜出去惹的老爷夫人动怒的白月苓。
雕花木床外挂着个精致鸟笼,款款美人手执一根狗尾草坐在床上逗鹦鹉。
白桃哭哭啼啼一下午,直到现在还在桌边抹眼泪,白月苓随意拿了盒药膏吩咐两个小丫鬟帮冬桃上药。
冬桃抿唇,擦干脸上泪痕,继续道:“夫人还罚我在府外跪了一个时辰。”
白月苓点点头:“嗯,今日你受苦了,夜晚不必当差,回去睡觉吧。”话末又似故意添了句,“叫春桃来。”
少倾,里屋已熄了灯静下,冬桃肿着脸立在廊下,屋外当差的几个二等丫鬟还以为她犯了什么事,都不敢过来搭话。
小姐是将军独女,豆蔻年纪就分了园子带着一群丫鬟小厮搬进碧园,碧园大丫鬟也算小姐贴身丫鬟的是有她在内的春夏秋冬四桃,她年龄虽小一些,却最得小姐喜欢,今日小姐怎会故意让她撒谎挨罚呢?甚至连句心疼她的话都没有,直接换了春桃来。
几个时辰前,冬桃蹦蹦跳跳跑进厢房,人未至白月苓面前声便先到:“小姐!咱们今日是去抓鱼还是听书?”
半晌没回应,进了里屋才见小姐并未梳妆打扮,衣着朴素利落,正弯腰从书箱里抽出两本书来,分出一本递给冬桃,交代道:“听说今日有从宫里来的嬷嬷来教我些什么,既然是姨母派来的,母亲必然强让我去,到时候你就说你贪睡没看住我,让我偷溜走了。”
小姐每隔三日便会跑出去看书,主子的话不得不听,就算会得罪老爷夫人也不行,偌大将军府,她能依靠的只有小姐了,今岁元宵节,她因不得夫人心被发卖过一次,是小姐绝食三日,亲自下乡带她回来。
小姐前脚刚出门去,夫人派来的小厮后脚就到。
初春天凉,冬桃摇摇头,不再回想午后的事,一瘸一拐回房。
这事其实也怨不得小姐,毕竟连自己也未曾看透过她,自己自小时候被小姐要过来,便天天跟在小姐身后,小姐的两副面孔她清楚的很,那个果断强硬,有着超出这个年龄的聪慧和稳重的小姐,只在她面前展露,而其他人包括老爷夫人在内眼中的小姐,都只是个顽皮活泼的孩子。
卧房里安静异常,床上空空荡荡只有没拉严的帷帐,连鸟笼也不见踪影,白月苓伏窗沿,瞧着冬桃的一举一动,一旦冬桃做出任何埋怨不服的行为,她明日便会差人打发她走,毕竟恩情是上辈子的,这辈子没经历过那些事怎么知道冬桃还是不是那么忠心。
万幸冬桃只是对着花圃发了会儿呆,况且委屈和埋怨她还是分得清的。
白月苓合上窗,轻轻翻毁床上,若是连冬桃都信不住,那这辈子自己注定孤独一辈子了。
第二日天光微亮,几个丫鬟婆子端着瓷盆小食候在门外,卯时一刻,春桃打开卧房门,而后拉开床上帷帐,扶白月苓起来,为首的几个婆子拿着细软面巾,沾过瓷盆里的水给白月苓洁面,白月苓接过盐水漱口,清醒几分。
掀开被子拿出还温热的汤婆子递给春桃,“去拿两个手炉来。”又转头吩咐夏桃:“你去瞧瞧冬桃那贪睡妮子醒了没,没醒就叫醒。”
身后小丫鬟伺候她更衣梳头,她头天晚上辗转难眠,这一大早更是头昏,在秋桃接手为她编发前,她已自己熟练地将头发全部盘起,秋桃眼疾手快,在她拿簪子固定时急忙将头发放下,打趣道:“姑娘又未嫁做人妇,怎得总喜欢盘起头发来?难不成有了哪家心仪公子?”
白月苓清醒过来,握紧手中簪子,勉强一笑。
梳妆台前的木匣子不少,放得大多是金银首饰,四桃对小姐的首饰如数家珍,以防有人胆大包天到小姐这里偷东西,而小姐手里的这只银簪她从未见过,不由得多瞅了几眼那簪子,铜镜反射,白月苓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看清那银簪的款式后,她猛一甩手,银簪飞向床边,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那簪子落到地上。
秋桃不明所以,白月苓却对那簪子熟悉的很,她上辈子就是用这把簪子自裁,而这簪子又是那人送的,她这辈子躲开了所有和他相遇的契机,可这东西又怎会到自己手里?
秋桃看出小姐的疑惑,仔细安慰道:“兴是冬桃为了哄姑娘开心买的,姑娘若不喜欢扔了就是。”
这东西断不可能是冬桃买的,冬桃出门去一般都跟着自己,若是父亲母亲送的为何不送到自己手里?只怕是有心之人同自己一样,也有上辈子记忆,故意拿出这簪子让自己发现,一则恶心,二则威胁。
白月苓待秋桃为自己梳好发,找了个借口支走秋桃:“那东西许是我前几日买的忘记与你们瞧了,不过是街上小贩那处的东西罢了,你拿去玩吧。手炉怎得还没送来?”
秋桃喜不自胜,连忙捡起簪子向小姐道谢,又出门去找春桃要手炉去了。
屋门掩上,白月苓看着铜镜中自己姣好的容貌,想起来一件必不可能被世人理解的东西,兴许是自己能凭空取物呢?毕竟连连活两辈子的事都经历了,这事也算不得多稀奇。
她仔细回想,上辈子幼年时有个桃木做的小碗深得她喜欢,后来算作礼物送给那人,却被他看也没看就丢弃了,她在幻想中用力抓住那只碗,掌心硌得生疼,她低头一看,疼痛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手里并无任何物件。
果真命运不能让自己占太多便宜。
角门铃铛叮叮作响,紧接着厢房门被推开,最后是里屋门,白月苓疑惑向后看,想知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却一眼看到捧着两个手炉的冬桃。
见冬桃在外面欢快,进了里屋就磨磨唧唧半天不进来,白月苓瞧了几眼,自己起身迎上去,冬桃年纪小,脸蛋生嫩,巴掌印迟迟未消。
她让冬桃坐下,自己去取了常用的药膏亲自给冬桃涂药,冬桃腿上已经大好了,此时乖乖坐着吃婆子放在床头的小食。
一切收拾好也不过才两刻钟,她带着冬桃起身,伸手拈了两下冬桃衣领,确认穿得够厚实,才从她手里接过手炉,“现在倒春寒还没过,又是初春,白日里也是冷的,穿厚点没事。”
说罢又转头朝冬桃笑笑:“今天带你出去逛逛。”走出门把药膏递给门口丫头,让她放冬桃铺席里。
冬桃被小姐哄的不好意思,摸摸脸道:“已经不疼了,谢过大姑娘。”凡是和白月苓亲密点的下人都不会叫她大姑娘。
白月苓正缓步向前走着,听了这话不免想笑,“你又怄什么气?不过娘这次属实下手狠了些,日后我再不叫你做这些委屈事了,你只管跟着我就好。”抬手拉住冬桃,两人齐齐向前走去,“给你买个糖葫芦吃可好?”
冬桃还是不说话,但明显已有些动摇,白月苓知道她这是恃宠而骄,耍些小脾气,“你若是不吃,那我就自己去吃咯。”
冬桃果然心急,匆忙向前两步贴近作势要带别人出门的小姐,“小姐别走,我去我去。”
两人在门外拉拉扯扯,守在园里的几个婆子已经怒目圆睁要围上来止住她们,并狠狠教育一通冬桃。冬桃挨了她们不少话,有因是夫人那里过来的不敢顶嘴,平白无故受了不少委屈,此时更是恨不得赶紧让小姐带自己走,只得拥着小姐快步向碧园外走去。
“这会子不生气了?”
冬桃撅嘴佯装讨喜:“怎么敢生小姐的气?小姐简直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白月苓失笑,小孩子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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