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风呼啸着，鹅毛大雪沙沙的落，转眼掩盖了原本的黄沙，苍茫大地中坐落的城池，本该充斥满喧闹与人间烟火，可惜此刻凌冽的空气中泛着浓浓血腥，街道、巷弄，处处横七竖八堆叠着被积雪覆盖的死尸，城中远远近近还有哀嚎与厮杀隐隐传来。
风吹过，卷着心悸与悲凉，忽的，衙门口不远处的尸堆上积雪滑落，下头尸堆随之动了动，再动了动，里头仿佛蕴量着巨兽，直到……一只细白的手蓦地伸出，紧跟着又是一只。
两只手细嫩苍白染着血色，拨拨这个，推推那个，没费多少功夫，终于，一个脑袋从尸堆里钻出，再然后露出全身，着眼一看，竟是个长的娇俏明丽瞧着约莫十二三的少女。
少女浑身狼狈，脸上泪痕犹在，先是惊讶的低头打量自己突变稚嫩的双手，而后不可置信的急速流连周遭环境，忽的，那带着世故的双眼陡然一肃，看都不看身后亲娘仓猝间为她打造的安全窝，望准一个方向，少女头也不回，踉跄的踏着积雪快速向南。
风裹挟着雪迎面拍打而来，少女不顾一切的奔跑着，踏过血色街面，入目皆是疮痍，那此起彼伏的尸堆里，有昔日打烧饼的大爷，有往日彪悍的娘子，更有曾经沿街嬉戏的小童，其中夹杂虫尸，起先偶尔点点，紧跟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有蝼蛄、有斑蝥、有马陆、有蛴螬等等，这些本该冬眠的虫儿，此刻奇迹般悍不畏死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少女窒息，忆起什么，不由加快脚步跑的跌跌撞撞，终于，力竭之时，她隐隐看到了前方洞开的城门。
此时城门楼上狼烟在风雪中滚滚冲天，沿街的铺子、屋舍烧的噼啪作响，少女踉跄动作却不慢，喘着粗气，呼出白霜，越过层叠死尸一味坚定往前，就好像知道自己要寻的人还在前方一般。
渐渐的，渐渐的，脚下百姓的尸体渐渐减少，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穿戴明显迥异于大庆朝服饰的鞑子尸首。
这些畜生夹杂在虫尸之中，一个个俱都面目可憎，临死前怒视的方向，那里唯二两条巷弄口被密密匝匝的各色虫子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虫门后还能听到百姓的恓惶哀泣，而虫门之前，那是……
“娘！”
少女凄厉，飞扑往前，奔上去伸手就去扒拉矗立在两道巷弄口，犹如丰碑一般瞧着并不高大的虫山。
随着少女伸手，所触之处，那些虫山上不管死的活的虫儿皆如流水扑簌簌掉落，地上飞快隆起一堆，迅速露出了虫山下的……人，对，就是人，正是她的亲娘。
“娘！”
少女眼中迸发出情绪复杂，有思念，有惊喜，有庆幸，太多太多，也太快太快，快到转瞬即逝连她自己都抓不住，小手拽住虫尸下显露的绝丽女子轻轻的晃了晃。
“娘？”
然而女子却没有任何动静，绝色的脸蛋上透着青，没有一丝血色，少女知道，那是生命透支的颜色。
少女一怔，悲悸起，犹不死心，不由加大力，杜鹃泣血：“娘，阿娘，阿慧回来了，娘您醒醒，看看我，你的阿慧回来了。”
可惜，她的小心翼翼没能换来女子的睁眼，望着那紧闭的双目，少女泪水滴答。
她来迟了？
不，没可能的！
少女不甘，加大力道急切晃动，“娘，娘！我是阿慧啊，是您最最宝贝的小阿慧啊，阿慧回来了娘，您的小阿慧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啊娘，您醒醒，醒醒再看看我，再看看我啊……”
少女也就是阿慧摇啊摇，晃啊晃，可如同丰碑一样矗立的女人，那双清冷又慈爱的眼却始终没有睁开，阿慧也从满心的期望变成绝望。
明明上辈子，自己是等到亲爹寻来援军支援后从尸堆里扒拉出来的，见到娘时，她娘还憋着一口气跟她交代了遗言。
这辈子自己明明从地狱里爬了回来，不顾母命抛弃了藏身的尸窝提前奔来，没道理娘反而是……
“啊！贼老天，你不公，你不公啊！！！”
阿慧吼的声嘶力竭，眼泪滚滚而下，可她犹不信命，看到脚边虫山想到什么，倔强的一抹泪，不甘挥手，顷刻间指令下，寂静的虫堆立刻传来窸窣，活着的虫儿蜂拥而出，层层叠叠，一道使劲，立时就将站立的亲娘放倒。
泪痕犹在的阿慧一把搂住亲娘，双膝跪地，捧住亲娘的头，利落抬手咬破右手中指，随着心脏剧痛，血脉传来涌动，指尖血急滴，阿慧果断的将手送入了紧闭双目的亲娘口中。
“娘，儿回来了，您醒醒，醒醒看儿好不好，看看儿哪怕就一眼，呜呜呜，娘，没娘的孩命苦，儿怕，娘，儿怕……”
许是尚且稚嫩的蛊破体帮其续命，又或许是那一声声的儿怕唤醒了母亲的天性本能。
终于那双紧闭的双目豁的睁开，清冷中带着锐利，对上头顶那张稚嫩的脸瞬间染上慈爱。
强弩之末的女人轻叹，压下孱弱装出强势，吃力的伸手抹去阿慧脸上的眼，“哭，哭什么，娘，娘在。”
抱着亲娘头颅哭的不能自己的阿慧，几乎是在听到这微弱声音后陡然迸发惊喜。
“娘，娘，太好了娘，您醒了，娘您哪里不舒服，娘，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娘……”
阿慧小心的护着亲娘，一声接一声全是雏鸟的眷念，急着转身要起，却被亲娘一把拽住，“别，阿慧！”
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情景，扫眼一望，一侧是空荡荡的南城门，一侧是尸山血海，面前是依旧稳固的虫门，一面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没有丈夫的身影，更没有援兵。
阿慧娘急了，脸色巨变，绝丽的脸庞瞬间写满急切，一手拽住阿慧，一手就去拽身畔的死尸，极力的想要再次快速给女儿打造出一个安全窝。
“阿慧不乖，快，咳咳咳，听娘说，躲，躲起来，等，等你爹，爹回……噗！”
回字未落，阿慧娘口呕鲜血，不受控制的喷了阿慧一身一脸。
“娘！”
阿慧惊惧，回身扶住摇摇欲坠的亲娘，手脚慌乱的忙去给亲娘擦嘴。
阿慧娘一边呕血，一边还死拽着女儿的衣袖，不停的念，“藏，藏……”
阿慧泣不成声，“呜呜呜，娘，不用藏，不用藏了，他马上就来了，援兵马上就来了。”
“就，就来了？”
阿慧娘不知女儿为何会知道援兵马上就来的消息，不过她的阿慧是个好孩子，从不撒谎，眼下再无敌军挺进，想来，必是她的夫君搬来了援兵。
既是如此，阿慧娘看了眼两道自己拼尽全力堵死的虫门，再看了眼跟前抱着自己哭的跟花狸样的女儿，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阿慧娘笑了，绝丽的脸上俱都是慈爱与不舍，抬手再抚上女儿面庞。
“儿，儿啊，乖，咳咳咳，记，记着娘现下，说，说的话，娘爱你，不舍，不舍你，娘唯，唯愿我儿一世，世安康，将，将来找个，个，如你爹这般，般的如意郎，相扶，相守，真，真情实，实意，莫，莫要用娘教你的手，手段，情蛊不，不可靠，人心见，见真情……”
“呜呜呜，娘您别说话，保存体力，娘，那个男，爹，爹他马上就到了，马上援兵就进城了，娘，为了儿，您再忍一忍，坚持坚持，儿会救您的，一定会救您的。”
阿慧娘却笑了，淡淡摇头，“咳咳咳，傻，傻孩子，记，记住娘的，的话，我儿要好，好好的，好好的平，平安喜乐……”
“不，我不要，娘，我只要您，儿只有您，您别不要我，呜呜呜。”
“傻，呕。”
口中再次呕出鲜血，阿慧娘心知大限已至，眷念不舍的再深深望了眼眼前早已哭花视线的亲儿，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果断抬起手，咬破右手中指，执着且决绝的点在阿慧眉心。
“乖，娘的小阿慧，要好好长大啊。”
只可惜，她等不及看到，也等不来她的阿郎了……
声音止，手垂落，阿慧娘望向城门洞的眼中光迅速寂灭。
察觉异样，瞧见亲娘颓然垂落的手，阿慧身子陡然一震，紧跟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决堤而下。
“不！娘，娘您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哇，哇，娘啊……”
小小身子紧紧抱住亲娘的头，阿慧嚎嚎大哭。
“娘，阿慧错了，您也错了，我们母女全都错了，您不用情蛊是错！儿用情蛊也是错！错了错了！全错了！”为此她们母女齐齐赔上了性命。
亲娘为了亲爹护城护百姓而亡，从此换得了亲爹平步青云，却哪里想到人死灯灭，才一归京，等待她们母女的便是妻变妾，嫡变庶，亲爹琵琶别抱，高官厚禄，妻女成双，而她呢？
那个男人早已想不起还有她这个女儿，让她孤零零一个被丢在偌大的伯府艰难求存，饱受苛待，性命危机之时得人相助，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娘口中的真情，为此看透亲爹凉薄的她，不惜违背母命用了情蛊，却不想娘说的都是对的，勉强来的情哪里是情？
夫君解蛊之日就是他们情绝之时，那个如玉郎与她割袍断义时的冷漠，她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自己并不怪，要怪只怪自己痴，自己蠢，自己命不好，便是当日自己遭人射杀死在他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去救他的心上人，她也没有任何的怨怼。
蒙老天眷念，能让她重来一世，惊喜的自己唯独想挽回的只有亲娘的性命，自此母女相依为命，回苗疆绿水青山一辈子，却不想……
“娘，阿慧错了，真的错了，娘，您醒醒，您来教育阿慧好不好，娘。”
宝子们，我胡汉三又肥来啦!新文上线，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