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毓露软了身子,倚在门框上,注视着心云离去的背影。
心云到底能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改变风问棠的命运,沐毓露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回想起元宵节庙会那天晚上,她为了躲开穆衾寒,向沐玉罡自请禁足,早早的就上床睡觉,却没想到等来了爬床的穆衾寒。
一想到这个沐毓露就忍不住一阵恶寒。
她怎么就躲不开这个瘟神呢?
更可怕的是,这一世的记忆与上一世相结合,她感觉自己无意间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怪不得前世在庙会上见到穆衾寒时,她就瞧他神色有些古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怪不得前世逛完庙会回到房间之后,她总感觉好像有人进过她的屋子。
如今两世的记忆串联起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今生的她做了与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因此见到了前世绝不会瞧见的一些东西,譬如夜闯闺房的穆衾寒,譬如半夜爬她家房顶的粉衫男子。
她原本以为重生之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是现在看来,还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剩下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她到底能不能改变命运,将她与穆衾寒之间的这段孽缘彻底斩断?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承认前世是她死缠烂打并且使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把自己嫁入穆王府,因此按理来说她与穆衾寒之间的缘分是全靠她单方面强求来的。
既然今生她刻意避开穆衾寒,两人之间那点浅薄的缘分应该彻底断了才是。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重活一回之后,她发现她与穆衾寒当真是有一些孽缘在身上的。
她不仅仍然在庙会那晚见到了穆衾寒,而且还和他说了那样多的话,这是前世的她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经历。
怎么感觉越躲着他,他越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呢?
孽缘,一定是孽缘。
沐毓露想得有些头疼。
她的病原本就没有好,把心云赶走之后这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无人照顾她,她又成日的胡思乱想,自然就病得更重了。
当晚她便烧得浑身滚烫,像块炭似的躺在床上,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夜色越来越深,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被穆衾寒赐下一条白绫吊死之前的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生病了无人照顾,丢她一人自生自灭,这是前世的她常常经历的遭遇。
在她人生的最后几年里,穆衾寒可谓恨她入骨。
他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折磨她,却又不让她立时就死,而是让她生不如死地被囚禁在那个小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每一次受伤或者重病,沐毓露都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可是活下来之后等待着她的只有比以往更甚的报复。
比起身体上的伤害,那段时间遭受的精神创伤才是沐毓露最恐惧的。
哪怕走了一道鬼门关,隔了一重生死,如今忆起仍觉毛骨悚然。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是一阵惊悚。
难道所谓的重生只是一场梦么?
难道她根本没有死,也无所谓重生,她仍然是穆王府里最低贱的侍妾,是穆衾寒极为厌恶且下定决心要报复至死的人?
她浑身像筛子似的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想到了穆衾寒。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她刚因为想到穆衾寒而惊惧得睡不着觉,下一秒这个活阎王居然推开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穆衾寒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沐毓露像只受伤的小兽般惊恐后退,惊惶失措间还不小心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的时候,她冷汗涔涔白眼一翻仿佛又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太奶。
果然重生什么的都只是一场梦罢了,她没能重活一次,也没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穆衾寒推开门见到沐毓露的时候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沐毓露竟然就病成了这副模样。
他原本以为沐毓露随沐玉罡一起搬到了别院山庄,潜入沐府的时候他压根没有想过来这里寻她。
可是无意间听见沐府的婆子们说大小姐晦气得连老爷都不愿见到她,丢她一人在院子里自生自灭,如今她得了重病,是生还是死恐怕就在这两日之间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些话时他心中有些发堵,然后鬼使神差地寻到了这位沐府大小姐的院子里,推开门果然见到了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沐毓露便是那些婆子口中晦气的大小姐。
蹙眉凝望着沐毓露,他张嘴说了句什么。
可是沐毓露实在病得厉害,此刻她头疼欲裂,耳畔一阵嗡鸣,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眼前的穆衾寒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模样。
见他不像是要来继续折磨她的样子,她逐渐放松戒备,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她见到穆衾寒正端着一碗清水,一边轻轻地扶起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水凑到她的唇边。
什么叫久旱逢甘霖?
什么叫云开见月明?
嗓子都要冒烟的沐毓露终于迎来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杯水。
她也不抬地喝光了一碗水,然后倚靠在穆衾寒的胳膊上,仰起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穆衾寒心领神会,立马又给她倒了一碗水来。
靠在穆衾寒怀里连喝了三碗水,沐毓露终于得救了。
嗓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干燥得仿佛能冒出火来,她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然而她说的第一句话便令穆衾寒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她喊他的名字,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然后哽咽着问:“衾寒,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这回轮到穆衾寒打了一个冷颤。
这丫头在说什么胡话?
沐毓露抱住穆衾寒的胳膊,像只小猫似的黏着他,脑袋不停地往他胳膊上蹭,锲而不舍地继续问:“你来照顾我,还给我水喝,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穆衾寒垂下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沉默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倒要听听她还能说出些什么浑话来。
见穆衾寒只是沉默地望着她,并没有原谅她的意思,沐毓露似乎有些着急:“我做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让你看我一眼而已,我没有想到这些事会让你如此厌恶我。”
她比比划划地道:“我知道你食不厌精,所以专门为了你去跟厨子学做菜,我也知道你喜欢读书,我怕跟你没有共同话题,于是想尽办法读书认字,我做这些事情都只是为了让你能够多看我一眼而已。”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心虚,咬了咬唇移开目光,不敢再与穆衾寒对视:“是,我承认我给你下过药,但那是因为自从嫁给你之后你一次都没有碰过我,所以我才……”
她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卑微地摇了摇穆衾寒的胳膊,她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最后我不是也没得逞么?你一脚把我踹下了床,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了。我再也没有起过这样糊涂的心思,真的。”
穆衾寒听不下去了,他打断了沐毓露的陈情,抬手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你当真不是烧糊涂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给他下药,什么嫁给他之后一次都没碰过她?这丫头生病梦魇了不成?
沐毓露再次情真意切地唤了一声穆衾寒的名字,鼓起勇气伸出胳膊搂住穆衾寒的腰,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穆衾寒,我才是最爱你的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穆衾寒不曾与任何女子这般亲近过,在沐毓露靠过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想要把她给扔出去,但怀里的人滚烫得像个烤焦了的山芋,再一次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揽住了她。
沐毓露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睡去。
穆衾寒不仅没有抛弃她,竟然还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病中的沐毓露与清醒时的她简直像是两个人。
犹记得第一次与她相见时,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见他之后转身拔腿就跑,他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第二次相见是在她的闺房,这回他倒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可是这丫头居然敢拿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不明白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就好像此刻他也不明白她对他刻骨铭心的爱意又是因何而起。
每次她从昏睡中短暂地醒来时,总是极其依赖穆衾寒,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仰慕和依恋。
每一次穆衾寒垂首与她对视,都觉得自己会溺死在她那温柔得齁人的目光里。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缠绵与眷恋,简直都快要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有时穆衾寒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他一贯清冷,一时之间有些承受不起这般炽热的情感。
其实京中爱慕他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每次出席宴会时他都会收到那些贵女们或娇羞或直接的充满爱意的目光。
但那些目光里蕴含的爱意远没有沐毓露这般痴缠。
她的眼神里有许多说不清的执念,就仿佛她爱他,已经刻骨铭心地爱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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