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毓露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她突然想到默合是厨房的烧火丫头，因此她几个月前在厨房练手烧菜的样子估计都落入了默合的眼里。
该怎么跟她解释几个月前还在炸厨房的自己手艺突飞猛进，突然间就能做出这一桌子的好菜来了？
见默合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真的很好奇的样子，沐毓露不得不硬着头皮编瞎话：“其实这个烹饪呀，它跟练武是一样的，都讲究一个悟性。”
默合长长地哦了一声，信服地点了点头。
沐毓露继续编：“有的人习武十年，依然没有什么长进，而有的人可能只入门了半年，突然就顿悟了，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下子成为了武林高手。”
老实说这些话其实她自己都不信，但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她又有什么办法：“做菜也是一样的，前几日我突然就顿悟了，现在只要拿到菜谱，就没有我不会做的菜。”
好在默合跟心云一样也是个老实人，就这么相信了沐毓露的鬼话，她恍然大悟地吃了几口面，一边吃还一边细细地品味：“小姐，那你这番顿悟可真是悟得太透了。”
她又吸了一口面：“你居然顿悟出了天下第一楼的味道。”
恰好前段时间沐毓露在天下第一楼抛绣球招亲，沐玉罡请了很多的达官显贵，为了在他们面前展现沐府的阔气，他还专门备了十几桌下人席，让沐府的下人们也能一同上桌吃席。
默合就是在那天第一次吃到天下第一楼的菜，今晚品尝到沐毓露做的温面，惊觉这面的味道很像天下第一楼的风味。
这又该如何解释？
沐毓露尴尬地笑。
除了说是巧合，还有什么办法？
但其实她烹饪的手法与天下第一楼的名厨相似，也与穆衾寒有关联。
穆衾寒最喜欢吃天下第一楼那位名厨做的菜，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前世的沐毓露为了投其所好，在嫁入穆王府之后，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嫁妆钱跑到天下第一楼找那位名厨学手艺。
但是名厨很有职业操守，坚决不肯收沐毓露的钱。
名厨很为自己的东家着想，若是让沐毓露从自己那里学去了手艺，她转头在天下第一楼对面开个天下第二楼可怎么好？
沐毓露诚心诚意地跑了好几趟，再三申明她学艺并非为了开酒楼，而是为了做菜给心上人吃。
然而名厨软硬不吃，就是不肯松口，最后沐毓露得以在他手底下学厨艺，还是多亏了天下第一楼的少东家齐知止。
也不知道齐知止是被沐毓露三顾茅庐的诚意打动了，还是看她一个女子每天抛头露面地往酒楼后厨跑十分不易，总之他亲自出马，让那名厨收沐毓露为徒。
沐毓露就这样在那位名厨手底下当起了学徒，用了小半年的时间给人家打下手，终于获得了对方的认可，开始认认真真教她手艺。
然而还没学满一年，她的求学之路就被迫中止了。
穆衾寒得知沐毓露跑到天下第一楼去给人当学徒，在府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指责她抛头露面不守妇德，又骂她与庖厨为伍丢了穆王府的脸。
其实沐毓露很清楚，穆衾寒之所以如此生气，单纯是看她不顺眼。
他若当真是那么迂腐的人，就不会看上身为医女的柳闻霜，还执意迎她入府做正妃。
那柳闻霜在嫁入王府前靠行医为生，穆衾寒怕她嫁入王府后不习惯，特意在街对面开了个小医馆，柳闻霜若是愿意，可每日自由出入王府，即便到对面的医馆给人问诊取药都没问题。
穆衾寒怎么不责怪她每日抛头露面不守妇德？说到底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罢了。
他的确是把柳闻霜养得很好，在嫁入王府前柳闻霜没有任何爱好，后来被穆衾寒娇养得久了，接触到了琴棋书画品茶插花，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趣事。
不过这所有的事情里，她最感兴趣的一桩是跳舞。
要知道跳舞在朱雀国可不是什么高雅的事情，高门显贵家的女子是绝对不能学舞的，若是谁家女儿习舞，说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连带着父母也要被人指指点点，笑话他们不好好教养女儿，让女儿去学下九流的技艺。
然而穆衾寒便是顶着这样大的压力，让身为王府正妃的柳闻霜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她喜欢跳舞，他便为她请来京城最有名的舞女，就让舞女在王府中住下，直到柳闻霜学会了为止。
他甚至还在府中搭了个水榭舞台，又是凿湖又是建亭，简直快把柳闻霜宠到了天上去。
相比较之下，沐毓露花自己的银两去跟名厨学艺，为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给穆衾寒做一桌好菜，她每日在后厨生火切菜都要戴着帷帽，快要闷死了也不能取下来，就这样还要被穆衾寒骂不守妇德，委实是有些凄惨了。
后来她被禁了足，穆衾寒勒令她不许离开王府到外面去给他丢人现眼，她便只能窝在厨房里，每日琢磨着给穆衾寒做什么菜。
可惜她钻研了一天做出来的菜最后都没能进到穆衾寒的肚子里，大多数时候她在穆衾寒的院子跟前蹲守了半天都见不着他的人影，即便见到了也会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赶回去。
偶尔这些菜送到了他的面前，却要么被他随手赏给了身边的小厮，要么就被倒出去喂了狗。
天知道沐毓露守在门口等着小厮还餐盒的时候有多期待，可是当她期待地询问王爷进得香不香的时候，等来的回答却是王爷根本就没有吃她做的菜。
小厮宽慰她，不过王妃养的那条狗倒是吃得挺香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在沐府的苦吃得还不够多么？非要上赶着去吃穆衾寒的苦。
总之她前世做的所有努力几乎都与穆衾寒有关，如今的她还保留着上一世的手艺，但是穆衾寒这个人，就要被她彻底从生命中剔除出去了。
定了定神，沐毓露将思绪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平静地对默合道：“想是我前段时间练手时用的都是天下第一楼的菜谱，所以现在做菜也有了些它家的口味。”
默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品尝美味。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两个人就将桌子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抱着圆滚滚的肚子长吁短叹。
“吃得好撑呀，现在这么撑正好可以回去睡觉，保证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这是沐毓露的经验之谈。
默合刚说了一句可是，便被沐毓露捂住了嘴巴打断了：“你现在不是烧火的粗使丫头了，不用再每天寅时就起，你是可以多睡一会儿的。”
说着她抬头望了一下天：“今天是我搬新院子的第一日，按照规矩，明日我是一定要去给夫人请安问好的，所以我们现在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可以睡。”
她冲默合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但是过了明天，我们就不必早起了，反正我不像二小姐和三小姐那样需得日日去夫人院子里请安，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睡懒觉。”
默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沐毓露，眼睛里逐渐流露出些许笑意。
沐毓露这才松开手，拍了拍默合肩膀，然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好了，还有两个时辰，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快去休息吧。”
默合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的时候还把桌上的碗盏都收去洗了。
沐毓露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儿人生，等消化得差不多之后才起身往屋子里走。
然而她刚走两步便感觉双腿酸胀，一步都迈不出去了，紧接着觉得全身僵硬，连头都不能动。
这是怎么回事？
她瞬间想到一万种可能，甚至连方才自己做菜时是不是不小心掺入了相克的食物导致中毒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她是被人点了穴。
直到一双手从身后抚上她的脸颊，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竟然不知你还会烹饪？而且手艺还这么好？”这声音低沉醇厚，像是陈年的烈酒，带着点令人微醺的力量，一听便是穆衾寒的声音。
很显然她是不小心着了穆衾寒的道儿。
在这样的情境下穆衾寒问出这样的话，让沐毓露瞬间想到了前世他将自己精心烹饪的饭菜拿去喂狗这件事情。
她不由得怒火中烧，开口说话时便也就不大客气：“我会烹饪跟王爷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手艺好会做菜，还要给王爷报备一下？”
穆衾寒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丫头一上来就这么大火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呼吸声都停顿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沐毓露气得牙痒痒：“你的声音就算是化成灰我都听得出来。”
穆衾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想到你连我的声音都记得如此清楚。”
话音未落，方才一直隐于夜色之中的人主动往前一步，出现在了沐毓露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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