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楼的这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事后穆衾寒果然没有来找沐毓露的麻烦,也没有将她乔装打扮在酒楼里当厨子的事情泄露给沐玉罡。
他果真如那日所说的那般替沐毓露保守住了秘密。
这件事情令沐毓露感到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一桩祸事就这样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了结,她并没有遭到穆衾寒的报复,也没有牵连到天下第一楼。
可是令她感到担忧的也正在于此,她实在是太了解穆衾寒的个性了,可以说重生以来她在他面前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足够让她被赐死一万次。
但穆衾寒居然每一次都忍耐了下来。
他对她展现出来了极大的包容心,这让沐毓露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早就被穆衾寒盯上的猎物,此刻他没有将自己拆吃入腹,不过是在冷眼旁观,看她还能折腾出一些什么花样来而已。
因此这几日虽然过得很平静,但她仍旧每天都忧心忡忡的,烧菜的时候愁眉不展,就连客人都说鸡汤煨豆腐的味道跟从前相比有一些不一样了。
跑堂的问他们哪里不一样。
他们说吃出了一些悲伤的味道。
……
如此又过了好几天,直到听见齐知止为她带来一个好消息,沐毓露才算是真正放松了下来。
转眼间三皇子的生辰就快到了,朝廷要求天下第一楼在生辰宴上献菜三品,齐知止报上去的三位名厨中,其中一位便是沐毓露。
要知道能在皇室宴席上献菜的那可都不是寻常人,至少得是名厨中的名厨,高手中的高手。
若是沐毓露能够成功在几日后的宴席上献菜,并且获得好评,那她沐大厨可就真的出名了。
能在朝廷宴席上献菜,那便证明她的手艺至少不逊于御厨,有了这样一个名号,以后她即便离开京城也不至于饿死自己。
沐毓露自然也知道,她在天下第一楼资历尚浅,她的名字能够出现在献菜的名单上肯定多亏了齐知止。
当晚她便邀请他到自己的院子里小坐,她要给他做几道拿手好菜,聊表她的谢意。
齐知止自是欣然应允,只不过这一次他是打着来沐府寻风问棠的旗号,并没有带上齐知秋。
是夜,沐毓露和齐知止两人在小院里乘着清风明月相对而坐。
院中的青石小几上置着几样精致菜肴,全都是沐毓露的拿手好菜,其中一道便是令她在天下第一楼扬名的鸡汤煨豆腐。
今日这豆腐切得极为方正,浸在金黄色的汤底里,吸饱了汤汁,个个莹润饱满,边缘还微微透明,看起来便令人食指大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胭脂鹅脯,薄薄的肉片色泽如霞,铺在雪白的笋片上,浇以琥珀色的蜜汁,十分油亮诱人。
齐知止好奇地望着那一碟鹅脯:“这道菜似乎是玄武国的特色菜,你是如何学会的?”
沐毓露眨了眨眼睛道:“那日见杨大厨做了这道菜,我便同他讨教了一下。”
她这话倒并非撒谎,前世穆衾寒出使玄武国,在当地尝到了这样一道胭脂鹅脯,回国之后依然对这一道菜念念不忘。
正好杨大厨就是玄武国人,做得一手的当地好菜,沐毓露前世跟随杨大厨学习厨艺的时候,是特意向他请教过这道鹅脯的做法的。
齐知止听见她这样说,挑眉点了点头。
他并未急着动著,而是闲闲地执起面前的酒杯,同时调侃地对沐毓露道:“穆王爷倒是甚喜这一道胭脂鹅脯,每月都会令人到天下第一楼取菜。”
他说到这里便不说了,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望向沐毓露的眼光里带着莫名的笑意。
沐毓露咽了口唾沫。
这个人怎么回事?
难道他也猜出了什么来?
此刻沐毓露只觉得朱雀国的人个个都成了精,越想越觉得可怕,这个地方确实是不能久留了。
齐知止仿佛是看穿了沐毓露的想法,他注视了她一会儿,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转而问道:“你如今应当已经攒下了不少的银两,若是真能够在三皇子的生辰宴上一举扬名,你可否打算离开朱雀国?”
沐毓露愣了一下,她原本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她想要离开朱雀国的,可是在开口时又想到另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我在三皇子的生辰宴上一举扬名?”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一举扬名,她琢磨着她的鸡汤煨豆腐能够一炮而红也就足够了。
齐知止又笑了笑:“你的手艺如此好,自然是会在诸国面前扬名的,难不成你这辈子只做这一道鸡汤煨豆腐,只需要它出名也就够了?”
好吧,齐知止又猜透了她的想法。
她谨慎地道:“可我只是一介女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张扬终究是不好。而且那日人多眼杂,我女扮男装的事情肯定会被我爹知道。”
“他知道又如何?我从来没打算让你在生辰宴上女扮男装。”齐知止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平日要求你伪装自己,的确是为了不给天下第一楼添麻烦。”
“但同样也是为了让你隐忍蛰伏,蛰伏不是为了就此隐姓埋名,而是为了等待时机一飞冲天。”
沐毓露张了张嘴,突然间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为自己谋划了这样多。
齐知止继续说道:“现在机会已经来了,你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扬名,像杨大厨一样成为各地酒楼哄抢的名厨。”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如何会有男女之别?想那玄武国的皇女都敢与诸皇子争夺皇位,可见女子之见识并不输于男子,你又有什么不敢的?”
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沐毓露自然也极为心动,可是她仍旧有自己的顾虑。
许是此前被沐玉罡打压得狠了,她一直以来的计划都是攒够了银两悄悄离开沐府,从来没有想过像这样扬名天下,然后大大方方地离开。
齐知止当真如有读心术一般,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顾虑:“不必担心你的父亲,你都在各国使者面前一举扬名了,难道还害怕他将你绑去与人成婚?即便他当真如此糊涂,你有了这样的名望,反抗时岂不是也更有底气?”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更重要的是,太皇太后是绝不会允许一个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的商户女嫁入穆王府的。”
沐毓露眼前一亮。
对呀,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再望向齐知止时,她的眼神都变了。
齐知止笑道:“终于打消你的顾虑了?”
沐毓露举起手中的杯子:“大恩不言谢,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饮尽杯中的茶水,沐毓露这才发现,原来人只要想通了,根本不需要酒,哪怕只是一盏茶水也可以浇灭心中块垒。
齐知止继续问她:“你还没有告诉我,等到攒够了银两,你是否想要离开这里?倘若离开朱雀国,你最想去哪里?”
沐毓露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最想去玄武国瞧一瞧。”
说到这里,她抬手支着脑袋,颇有兴致地问:“你行商需要走南闯北,一定去过不少的地方,可以给我讲讲玄武国的风土人情么?”
“好呀,正好前岁冬日我带领商队行至玄武国,我们一行人在那里过了一个年。”齐知止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回忆的懒散。
“我们落脚的地方是靠近玄武国北边的一个小镇,那地方坐落于终年积雪的山脚,白色的山峦直插云霄。日头一照,漫山遍野都像撒了碎金,刺得人睁不开眼。”
“玄武国人大多信教,而那座小镇上的庙宇堪称一大奇观,居然建造在万仞绝壁之上,通体用巨大的白石垒砌,隐于皑皑白雪之间。”
沐毓露听得有些出了神,脸上浮现出向往之色。
但听齐知止继续道:“听人说那座庙宇里的老喇嘛常年只穿一件单薄的红色僧衣,却能在冰天雪地里静坐诵经数个时辰。”
“他们供奉的神像与我们的大不相同,金身塑像手中托着的不是莲花净瓶,而是一轮小小的镂刻着神秘花纹的金日。”齐知止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一划,仿佛在描摹那轮金日的形状。
沐毓露原本在用调羹轻轻搅动她面前碗里的那碗豆腐汤,闻言动作不觉缓了下来,汤匙边缘舀起一小块颤巍巍的豆腐,悬停在半空当中。
齐知止见她听得入迷,思索了一下,话锋一转又道:“其实这天下之大,还有许多神奇之地。譬如朱雀国以南就有一片满是瘴气的密林,那里湿热难当,密林深处终年雾气弥漫,不见天日。那里的部族,女子皆以彩线盘发,缀着银铃,行走间叮当作响,据说这样能够驱赶林中的瘴鬼。”
沐毓露手中的调羹终于落下,调羹中那块嫩滑的豆腐无声滑入汤中。
她已经完全被他口中的那些奇闻吸引,忍不住轻声追问:“瘴鬼是什么?”
齐知止语气里添了几分故作的诡秘,眼底却含着促狭的笑意:“听说那是死于瘴气密林中的鬼魂,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每日在深林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发出状若叹息的声音。”
“那里有一个传言,若是在林中独行,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相随,却不见人影,万不可回头张望,否则……”
齐知止话音还没有落地,啪嗒一声,沐毓露手中的调羹掉进了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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