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西暖阁的炭火正旺，橘红火星「噼啪」炸开，溅到萧云昭袖口时，她下意识缩了缩手——那点烫意很轻，却比不过对面楚翩翩身上的滞涩。
楚翩翩捧着青瓷茶盏，指节泛白，杯沿抵着下唇，像是在思考什么。茶雾绕着她的睫毛，把那双清冽的眼遮得模糊，连回话时的欠身都带着僵硬，「臣女……不敢」。
萧云昭指尖蹭过茶盏边缘，釉面的温意顺着指腹往上爬，她刻意放软了语气，「这昭阳殿的银骨炭，是工部新贡的，烧着不燥，你身子弱，不用总绷着」。
「谢公主殿□□恤。」楚翩翩微微欠身，声音低柔。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萧云昭的目光落向窗外。
腊梅开了，寒风裹着腊梅幽香飘进来，刺在鼻尖。
她望着窗棂外那枝探进来的梅，花瓣上的薄霜被炭火烘得化了点，水珠挂在尖上，像要掉不掉——时机快到了。
「郡主，」她放下茶盏，瓷底碰在桌案上的轻响，打破了沉寂，「明日本宫想去御花园的梅林走走，听闻那里的腊梅开得最盛。整日闷在宫里也怪无趣的，不如郡主陪本宫一起去？」
楚翩翩终于抬了眼。睫毛颤了颤，那双像淬了霜的眸子扫过萧云昭，藏着点探究，又很快垂下去，声音轻得像风吹梅瓣，「是，臣女谨遵公主吩咐」。
萧云昭的帕子在掌心攥紧了，指腹蹭到帕角的绣纹——愧疚像细针，轻轻扎了下。她太清楚楚翩翩的刚烈，也知道明日等着她的是什么。
但……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斩断景帝纳她为妃的念头。
次日午后，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梅林深处的红泥小炉上，茶壶「咕嘟」冒着白汽，热气扑在手上，暖得能化了指尖的冰。
楚翩翩侍立在石凳旁，素色裙摆被风吹得贴在小腿上，布料裹着肉，都能觉出冷。
萧云昭坐在石凳上，盯着眼前的茶壶，余光则轻轻扫过梅林小径入口——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混着男子的笑，撞了过来。
「哟！这不是昭阳妹妹吗？大冷天赏梅，好雅兴！」
太子萧承睿裹着玄色狐裘，领口的狐毛沾了点雪，被一群内侍围着，脚步晃悠悠的。脸上挂着轻浮的笑，目光却像钩子，一下就缠在楚翩翩身上，酒气顺着风飘过来，呛得人皱眉。
萧云昭心里冷笑——太子觊觎楚翩翩，在宫中并非秘密。
前世他此刻虽不敢有太大动作，但那份色心早已按捺不住。
昨夜她故意让人漏了赏梅的消息，这位太子，果然来了。
她起身，与楚翩翩一同微微欠身，「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萧承睿虚扶了下，眼神黏在楚翩翩脸上，语气甜得发腻，「这雪中红梅再艳，也不及郡主半分姿色啊」。
楚翩翩的脸瞬间白了，往后退了半步，脚跟磕在石头上，差点趔趄，声音发颤，「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谬赞？」萧承睿嗤笑一声，往前凑了凑，酒气更浓了，「郡主这病弱模样，最是惹人疼。孤听说郡主舞姿曼妙，不知今日可有幸……？」
「太子殿下！」萧云昭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和即将爆发的不安，上前一步，试图打断，「郡主身子弱，不宜……」
「昭阳妹妹，孤在同郡主说话」。
萧承睿不耐烦地打断，眼神轻蔑地扫过她，又转回去盯楚翩翩，语气露骨得恶心，「郡主何必如此拘束？这深宫寂寥，日后郡主若入东宫，孤定会好好‘疼惜’你……」。
说话间，他甚至伸出手，试图去触碰楚翩翩低垂的脸颊。
楚翩翩猛地抬头，声音破了音，「殿下自重！」。
她慌忙后退，裙摆被石缝勾住，撕裂了道小口子，全然无法顾及。
「自重？」萧承睿被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臣女！孤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装什么清高！」。
他又逼近一步，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全喷在楚翩翩脸上，「孤今日就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碰不得！」
就在萧承睿的手指即将再次触碰到她的瞬间，楚翩翩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
谁都没看清楚翩翩的动作有多快。
只见她猛地拔下发髻间那支看似普通的白玉簪，簪头的碎玉闪了下，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在自己那如画般精致的左脸上，斜斜划下！
「嘶——」
一道狰狞的血痕瞬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绽开，血瞬间渗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素色衣襟上，红得刺眼。楚翩翩握着沾血的簪子，指节发白，眼神冷得像冰。
萧承睿吓得缩回手，吼得嗓子都破了，「你疯了？！」
楚翩翩的目光扫过他，扫过呆站的内侍侍女，最后停在萧云昭脸上——没有怨怼，只有决绝。「我楚翩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砸在每个人心上。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尚未回过神来时，楚翩翩猛地转身，朝着几步之外那结了薄冰、泛着幽深寒气的太液池，纵身一跃！
「噗通——！」
她的身影瞬间被湖水吞了进去。
水面翻着浪，很快散出淡红的血，像梅瓣落在雪上。
「郡主！」
「快救人啊！」
侍女们连外衣都没脱，就都慌忙跳下去救人。
萧承睿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惊又怒，嘴里不停咒骂：「疯女人！真是个疯女人！」
萧云昭站在池边，帕子攥得发皱——她知道，楚翩翩这一毁容、一跳池，父皇再想纳她为妃，也彻底没了可能。
不多时，楚翩翩被救了上来，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脸色惨白如纸，早已没了意识。
萧云昭让人给楚翩翩裹上厚厚的棉被，她的指尖触到楚翩翩已凝结细碎冰碴的湿发时，心里清楚——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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